常春藤(第9/34页)
河水的颜色取决于岸边的植物。河岸虽窄,草木却很多样。有高高的芦苇和杂草,树枝低垂。如果河岸有小小的下陷,河水就变得深绿,显得神秘。河水清澈之处,可以看到河床的白沙和白垩,或是随着水流波动的水草。
我漫步河岸,在湿草甸前站住,周围生长着黄色的鸢尾。往后是老果园,围起来的地挨着我小屋的一侧。在果园和菜园墙之后,每每看见山毛榉树下我小屋的屋顶和烟囱,我总是要惊叹我生活在这里。
再走几步就该回头了。之后是另一条河,属于另一个主人。虽然很容易翻过临时的栅栏,但我不愿意这样做。
河流在此转弯。河对岸的丘陵上一个树木森森的陡峭断崖拔地而起,倒映在水面上。光秃秃的丘陵上有一条新水道,从白垩中流出的清泉很快成为一道喧闹的瀑布。在这片整洁平滑的地方,看着光秃秃的白绿相间的丘陵,看着几英尺深的河流利落地分成几支,我想到水不可预测的力量。旧的瓦楞铁皮盖在新河道上:这无人烟之境,意外显露出贫民窟的痕迹。
水道管理员在附近放养了鳟鱼,鱼没有游得很远。它们意外地不引人注目,颜色像老鼠,也像老鼠一样慌张,在水草中敏捷无声地来回藏身。
河边漫步不到十分钟,这对于一个习惯了一个半小时散步的人而言称不上是散步。但一路上总有新鲜事物,包括河在内的景致总是在改变。河边有我头一个春天见到的蓝色鸢尾,孤零零地立在湿草甸边缘的野草和荨麻中。看到此景我立刻萌生了一个愿望:倘若我自己有花园,一定也要种上这些。接着,在昏昏沉沉的康复中,我开始(直到我清醒)走过荨麻,走向鸢尾,仿佛我所见的美不在自然之中,而在这株鸢尾里。
这里有芬芳的玫瑰和野玫瑰花圃。我头一年夏天见到的玫瑰往后再没有开过花:我见证了它异常的死亡。那个秋天,菲利普斯太太修剪了它们,说是“把它们剪了回来”。那些老玫瑰花丛被迅速剪矮,全部变成了荆棘。
每年春夏之交,野草像碧蓝色的雾气一般,漂浮在点缀着雏菊的碧绿草坪上。还有河流。芦苇、野草、流水和变幻的倒影有着胜过一切的美丽。当年,我还未适应其他植物以及时节的时候,我说:“至少我度过了这样的一年。”接着我说:“至少我度过了这样的两年。”
在杰克的农舍过去的那片丘陵上散步,我一开始总是寻找野兔温暖的棕色皮毛。走到河边我又寻找河床的白垩中火山形状的三文鱼小巢穴。河水在芦苇投下的阴影中显得漆黑,黑色的狗鱼静静地等在深潭中。我也会寻找田鼠或者水老鼠,我知道有只水老鼠在甩干皮毛之后,喜欢在小树的低矮枝头上晒太阳。我经常看见它游过河。有一次它熟睡,我以为它死了,走过去跺了跺脚。我经常听见它的同伴们潜入河底洞中的扑通声,泥泞的水泡随之悄然上升。
每个冬天和春天都给庄园的花园和湿草甸添乱。水道上的桥日益腐朽。最后一架桥(或说第一架)上的门终于在敞了一年后倾倒。河道水位有了几英尺的变化,河水淹没了水道管理员留出的空地;水道间的木板浸在水中。两排木板桥建了起来,一排是空白木板,另一排覆着铁丝网,方便水道管理员推着车走。
正如杰克的农舍那儿丘陵上的路一样,我不觉得这条路有腐朽的意味——这是我短时间的体会——更多的是感到变化。我深知万物都处在变化中,学会了不为此悲伤,不因时过境迁而感伤。腐朽暗示了理想和完美的过去。但是我会喜欢住在有十六个园丁时的庄园吗?我会喜欢一花一木在焦虑、失败的痛苦和批评中生长吗?此地难道不是正处于巅峰吗?在那场久远的旅行之后来到此处,我觉得是一种福分。
某天,我悠闲地在庄园后面散步,走在毁坏的湿草甸和庄园荒芜的草坪间,很意外地见到了房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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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第二次瞥见房东;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上次是瞅见他坐在汽车中菲利普斯先生旁边,正开过他父亲栽种的山毛榉树荫下的小道,而这两眼都让人困惑。早先那次他在车中,我很难打量他。车开过去后,我的脑海中留下了菲利普斯先生更清晰惊人的画面——他在主人的陪伴下是快乐的,一点都不暴躁,更像一个经理,像有了完整的自我,对自己的职责和价值有正确的理解。
第一次见到房东后,我的想象开始对他的形象玩起把戏,让他时而慈祥,时而上衣紧扣,戴着墨镜,长着隐居者霍华德·休斯那样的长发。而这一次,我一看见他他就扭过头去(我们两个一般紧张),再也没回头看,因此记忆中和第一次一样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