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春藤(第7/34页)
我一开始以为这是皮通个人的措辞,后来却发现山谷里大伙儿多少都会这么用。我从租车人布雷那里听到过,他是皮通的邻居。我在市政工人罢工一周的时候听他说——正如山谷上上下下的树上钉着的小通知上所写——工人们决定采取“工业行动”。布雷说“这周没庇护”,意思是没有收垃圾的人。“你不用告诉我这件事背后主谋是谁。这对他们而言最正常不过,不论是名义上还是实际上都太常见。”
我也从菲利普斯先生的父亲那里听过这个词。老人的妻子去世后,他周日下午偶尔过来串串门,也在庄园散步(周六皮通放假)。他有时会在我屋前停下来聊天。他以做送货人起步,了解旧时的各种情况。他告诉我为什么工人小屋边的公路如此狭窄。旧时走马车和推车的路得宽点,铺筑的路变窄了,路两边的空地之前不属于任何人,后来被劳工占用了,建起一座座小屋。他告诉我种这么多接骨木树篱是因为这种树长得快,而且它是劳工用来占地的。树篱很高,其间没有我想象的蔬菜生长,却能看到上世纪留下的没有腐烂的生活垃圾。树篱间堆着瓶子、金属废弃物和旧鞋子等处理不掉的垃圾。老人解释:“你瞧,那时候没有庇护所。”
我还从一个衣着讲究的人那里听过这个词。这个焦虑的人来我这儿处理在卧室屋顶四窜的老鼠,它们有时听起来像在来回推动或滚动小石子。这个人将他知道的有关老鼠的知识毫无保留地告诉了我。老鼠很可怕,但是它们有自己的习性,有自己的“领地”,可据此抓住它们。小老鼠能生活在墙上的小裂缝、小洞中,它们从不渴望光线或者更大的自由。它们每天吃一克食物比如饼干渣就能生活。但是他描述老鼠的痛苦或者无足轻重时心不在焉。也许曾经他说起这些时是享受的,并享受听者的反应。但现在这个老鼠专家机械地说着话。他担心自己的健康,怕某天在给老鼠投毒的时候突然犯了心脏病。他最担心丢工作,说不定哪天政府或地方当局会关闭他的小部门,把鼠患和害虫治理交给私人公司。突然,他控诉般戳戳手指,用皮通说“庇护所”那样的口气说:“你知道下来被关掉的是什么吗?下来要关的是庇护所。很快这里就没有公共庇护所了。”
走进果园,一边是儿童屋和皮通的庇护所,中间隔着一条还未被修剪出来的小径。另一边是庄园的花园,填满了湿草甸和菜园间的空间,接着填满了湿草甸和庄园间的空间。
尚未离巢的雏鸟在果树树洞中叽叽叫。去年的果壳——灰松鼠的作品——在果园和宅子草坪间的小路上咯吱作响。这条小径依着菜园。坚果树纤细的树枝折弯了——至少在皮通来之前如此。玫瑰花圃边的小石径在蓬勃生长的荨麻和野玫瑰丛中仍依稀可见。接着就是草坪。我担心侵扰到房东(虽然菲利普斯夫妇说不用担心),沿着湿草甸边的路走。
湿草甸或湿地已经明显漫过了曾经的花园。某些装饰性的树,尤其是粉红色的山楂树,如今长在湿地里,周围是废墟和湿地植物。这里有很多湿地植物,尤其是芦苇,也许是为了矛形树叶的美而种植(像中国或日本书法),这些植株很多越过了皮通试图保持整洁的小路,在草坪上发芽,就像是甘蔗田里焚烧垃圾时的火苗,火星越过防火墙飞溅到附近的绿野中。
草坪上坡缓缓地连向屋子。草坪上有一棵巨大的常绿树,它一定比房子还要老。菲利普斯夫妇的住处和小阳台——阳台上挂着衣服——在树的一侧,塑像后面。房子没有太久历史,建于本世纪初,却是老式的。正如草坪那头重建的教堂,这所房子也是过去特殊观念的产物。在强盛帝国国力的支撑下,这是对种族、历史和文化的肯定,也是当时审美的反映。房屋后墙是灰色的:灰色的石头斑驳发霉。
我从没仔细打量过庄园的后面。我不想去侵扰,此外,我亦不了解它的内部格局,不知道我那有的是时间的房东会从哪扇窗户看出来。
他会看着窗外完美的景致:前部长着大树的草坪,一侧的林木,草坪之后是下陷的湿草甸,长着柳树、芦苇、竹丛、山茱萸和亲水的灌木。河水、河边湿草甸、柳树、河道以及浸在水中的田野,田野会早早地映着晨光,接着是光秃秃的丘陵。(月光洒在湿草甸上,暮色在远处渐渐消退,明月在荒野上升起的画面是多么的迷人。月色中的河流与雾气真是美到无法形容。)
相较之下,现在连着庄园的那片地只能算“区区”几英亩了。河那边的土地属于另一个庄园主。因为不再需要湿草甸来放牧,因为上世纪末农业机械化使小山村不断缩小,被丘陵上的军用设施所取代,因为这一系列的意外,庄园后面的风景、我走过的风景,成为从康斯特勃时代以来就不变的自然。这景色中没有房屋,没有农民在河上、田间劳作,就像丘陵被耕种前的样子,几乎是一派自然公园的风光。这儿离索尔兹伯里和威尔顿这两个著名的古老小镇只有几英里。离南安普顿和安多弗这样的现代化城市群也只有几英里,那里有贝辛斯托克这样的维多利亚时代的铁路小镇,有红砖筑的新旧建筑,还有古老的温彻斯特教堂中心周围维多利亚时代哥特式的黑砖建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