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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恨他,因为他拒绝认清现实,但是我没表露出我的情绪。花匠永远不会让我们走,而试图说服艾弗里又太危险了。我不确定戴斯蒙德能否带给我希望,但他是我唯一能寄予希望的人,唯一能带给我一缕希望的人。
我想活下去,也想让其他女孩活下去。我第一次产生了逃跑的想法,我要让蝴蝶逃跑的传说变成现实。我想要相信,我的结局不至于进入玻璃柜,或是消失在河边。
然后,有一天晚上,戴斯蒙德带来了他的小提琴。
花匠以前告诉过我,说他是个音乐家,我也见过他的手指灵活地在书上默弹和弦的样子。他思考的时候,手指都会在石头、膝头或是其他只要是平面的东西上习惯性地弹起来。仿佛把思维转化成音乐,可以帮助他思考一样。
我当时趴在一块石头上,面前放着一本书和一只苹果,看着下面主花园里的三个女孩子。她们在齐脖深的小水塘里,互相攒足劲儿地泼水玩儿,我知道感应器肯定早已给花匠发过警报了,通知他有人在水里,但她们只要继续玩着,他就知道水里没有危险,然后再去监视其他人。不过,那天晚上,他不在花园里——我陪新来的女孩文身后,在回房间的路上,听见他提起晚上要跟妻子一起参加什么慈善活动——但是我敢肯定他只要想监视我们,就肯定能监视到我们。埃莱妮和伊瑟拉分别已经到花园三年和四年了,她们大概不会再犯傻了,但是艾拉达来花园的时间大概只比我早两个月左右。她通常表现得都不错,但时不时的,会陷入一阵阵的抑郁中,几乎什么都干不了。她这种症状在医学上是有据可查的,我都很惊讶她不用药而发病的频率并没增加,但是我们尽力避免让她独自一人经历这些小插曲。当时她刚刚发过一次病,情绪还不稳定。
戴斯蒙德沿着小路走上来,手里拿着他的提琴盒,走到石头旁,他停下来。“嗨。”
“哈。”我回答道。
正常的行为在花园却是异数。
我看了一眼他手里的提琴盒。如果让他给我拉一曲,会不会像是奉承他?或者会不会让他觉得我欠他一个人情了?我在读懂花匠和艾弗里方面很在行,但要搞明白戴斯蒙德就难多了。他不像他爸爸,也不像他哥哥,他连自己想要什么都不清楚。
我善于躲人,但不擅长操控别人。这是个新领域。
“给我演奏一曲?”我最后还是向他开口了。
“你不介意吗?我明天有个提琴考级,我不想吵醒母亲。我本来想在外面练的,但,呃……”他的声音顿了顿。
我没看他。雨滴打在玻璃上,好想念被雨淋到的感觉啊。
公寓里演奏音乐的声音几乎不断。凯瑟琳喜欢古典音乐,惠特妮喜欢瑞典饶舌,内奥米喜欢蓝草音乐,安珀喜欢乡村音乐,这些都加一块儿,我们就有了人类思维能想到的最折中的音乐体验了。花园里的这些姑娘有的房间里有无线电,有的有播放器,但是大多数人都不再听音乐了。
我把书合上,坐起来,看着戴斯蒙德用松香擦琴弦,又舒展了他的手指。我入迷地看着他做演奏前的热身小动作,但当他真的把琴弓放在弦上正式摆出准备演奏的姿势,我才真的理解了,为什么他父亲要叫他音乐家。
他不止在演奏。我虽不是专家,却也看得出他技巧高超,甚至能听出他琴弦上流出的音符是在哭泣还是在大笑。他演奏的每个乐章都浸透着情绪。水塘里的三个人也不再相互泼水了,她们静静地浮在水中,听着音乐。我闭上眼,让音乐包围着我。
有时候,凯瑟琳和我在凌晨三四点钟下班后,会在防火梯或屋顶上坐会儿,听其中一位邻居在屋顶练小提琴的琴声。有时候他压指不利索,又或者弓拉得跟不上调,可是坐在半黑的夜里,那就是这个城市距离真实的夜晚最近的时候,小提琴就像是他的情人。他似乎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有听众,全神贯注地聚焦在乐器和传出的乐音上。这大概是我和凯瑟琳天天一起做的唯一一件事了。即使我们不上夜班,我们也会起来到外面听那个男孩演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