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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了一会儿。电光火石间,我想要弄清楚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情绪。他有一双跟他父亲一样的眼睛,却比花匠有自我意识多了。花匠陷在自己的幻想中不愿走出来。戴斯蒙德最终直面了惨烈的事实,或者至少开始面对。他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但他不会掩饰,也不会美化这些已经发生的事。
“你为什么不试着逃跑?”
“在我之前,有女孩就试过。”
“逃掉了?”
“试过了。”
他皱起了眉头。
“从这个地方出去只有一扇门,而且总是加密码锁住的。不管出去还是进来都要按密码。维护工人进来的时候,房间都会变成隔音的。我们可以使劲儿地喊啊敲啊,可是没人会听到。我们可以在墙落下的时候待在外面,十年前就有人试过,但什么都没改变,只是她再没出现过。”
随后不久她就会出现在树脂浇筑的玻璃柜里,但是戴斯蒙德还没见过那些蝴蝶。他似乎忘记了他父亲说过的话,即在我们死后留住我们。“我不知道是你父亲雇的人都没好奇心呢,还是他让一切都看起来平淡无奇,但没人来救过我们。就算是有人来了,我们也害怕。”
“害怕自由吗?”
“害怕假如我们出去了,又将会怎样。”我抬头看了看玻璃窗外的夜色。“说实话,只要他觉得有必要,他弹指间就能把我们都杀了。而且假如谁逃跑却以失败告终,谁又能保证他不会因此把我们都杀了呢?”
或许那个逃跑失败的和我会没命。因为他会觉得她们什么都跟我说,我怎么会不知道有这样的计划呢?
“对不起。”
在这样的情形里说这种话,太蠢了。
我摇摇头。“我很抱歉你来了这里。”
他又看了我一眼,表情既不是受伤,也不是逗乐,介于两者之间。一分钟后,他问:“只是抱歉?”
月光下,我看了看他的脸。我有两次恐惧症发作,他都帮我度过去了,虽然他以为他只帮了我一次忙。他父兄不敏感的地方,他恰恰很敏感,他想做个好人,做些好事,却不知怎么做。“不,”我最后还是说。“不完全是。”我这么说,是因为我想如果我能想出办法,引导他成为一个有用的人就好了。
“你是个很复杂的人。”
“那你就是复杂体。”
他笑起来,向我伸出手,手心朝上,我毫不迟疑地伸出手去,我们十指相扣。我靠近他,头放在他肩上,这沉默令人舒畅。隐隐约约的,他让我想起了托弗,当时情绪很复杂,但就在那么一会儿的工夫里,我想象着这个男孩不是花匠的儿子,只是我的朋友。
我就这么睡着了,当早晨的第一缕阳光照亮了我的眼睛时,我才慢慢坐起来,发现我们俩昨晚就那么依偎在一起,他的手放在我臀部,另一只胳膊垫在我的脸颊下。新来的女孩要过几个小时才能醒,但戴斯蒙德要去上课了,他还要参加小提琴考级,而他还没排练呢。
犹豫中,我伸出手拨了拨他前额上的一缕深色的碎发。他顺着我的手动了动,我忍不住笑了。“醒醒。”
“不要。”他嘟囔说,抓住我的手挡住眼睛。
“你还有课。”
“逃了。”
“你还要考级。”
“嗯,考级。”
“你下周还有期末考。”
他叹着气,然后咧嘴大哈欠,不情不愿地坐起来把睡意从眼中抹去。“你真是霸道,但是醒来见到你真好。”
我转过脸去,因为不知道自己脸上会是什么表情。他的指尖——长着薄薄的茧,是琴弦磨的——摸到我的下巴,又把我的脸转过来,只见脸上一个轻柔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