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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潮湿阴暗的山洞里坐着,衣服被瀑布淋得湿透,像两个刚做了噩梦的孩子相拥在一起,但不同的是,我睡着了,噩梦还在。我醒来了,噩梦还在。三年半以来,每一天都做着噩梦,痛苦永远地就在那里,没有什么能够慰藉这种痛苦。

不过,我可以假装,有几个小时它不在。

我可以像卖火柴的小女孩一样,把我的幻想照射在墙上,在火光退去前享受那虚假的温暖,然后孤独地留在花园中。

等她精神振作了一点,维克多问道:“她们不止是你的患难之交吧?她们是你的俘虏朋友。”

“有一些是朋友。她们全部都是我的家人。处着处着就成一家子了。”

有时候,认识别人也是件苦差事。等他们死的时候,你会更痛苦。有时我觉得这种痛苦真是太不值了。不过,花园里始终弥漫着孤独和阴魂不散的死亡威胁,跟别人接触会让你感觉安全一些。虽然这种感觉不会因此得到减缓,但确实会觉得安全一些。

所以我明白纳奇拉比福佑更担心忘记往事。她是个艺术家,她画了一本接一本的家人和朋友的速写。她也会画一些喜欢的服装造型、家和学校的图,还有市公园里的小秋千,她第一次接吻的地方。她一遍又一遍反复地画,只要有细节记不清或是出错了,就会恐慌。

还有扎拉那个小婊子,你听听福佑给她起的这个外号,就知道她是个什么货色了。福佑一般对于别人胡扯都是零容忍,逮到就要骂。扎拉大脑的默认设置就是刻薄。我蛮欣赏她有自己的见解,但她非得整出幺蛾子,打碎别人赖以存活的幻想。纳奇拉之类的女孩坚信,只要自己没忘记以前的生活,早晚还是会有再见到的一天。我每个星期都得给她俩拉架,经常是把扎拉拖到溪边,塞进水里,等她冷静了再从水里拎出来。她算不上是我的朋友,但只要她不说话,我还是喜欢她。她和我一样,喜欢看书。

格莱妮丝不停地跑,绕着走廊无数遍地跑,花匠只好让洛兰给她双份吃的。拉文纳等少数几个人有MP3和小音箱,她可以接连跳几个小时的舞,跳芭蕾、嘻哈、华尔兹、不穿鞋的踢踏舞,跳她多年来学过的所有舞种。碰到你正好从她身边路过,她还会抓起你的手,拉着你一起跳。海莉喜欢给大家编头发,她能把每个人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皮娅看什么都要弄个清楚,玛兰卡做的十字绣美极了。玛兰卡有一把小小的但非常锋利的刺绣剪刀,花匠要她用丝带把剪刀套在脖子上,这样别人就没办法拿剪刀伤人了。艾达拉会写故事,埃莱妮会画画,有时艾达拉会让埃莱妮或纳奇拉帮她画插图。

还有赛维特。赛维特……就是赛维特。

她很难懂。

她的问题不光是冷漠,她确实冷漠,也不光是安静,她确实安静。她的问题是,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她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来。她是利昂奈特最后一个带的女孩。利昂奈特跟我说最后这个不用我帮了,因为赛维特那么奇怪,利昂奈特和我都无法预料我会跟她怎么相处。所以我第一次见到她已经是她翅膀文好的时候。她在溪边四仰八叉地趴着,脸埋在泥土里,利昂奈特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

“你干嘛呢?”我问。

她看都不看我,浅棕色的头发差不多一半都埋在泥土里。“水里的死法多了,不光只有被淹死一种,还有喝水喝到撑死,或者不喝水让自己渴死。”

我看了一眼不知所措的利昂奈特。“她真是来寻短见的?”

“我看不是吧。”

一般情况下,应该的确不是。后来我们才明白她就是那样的人。赛维特认得出吃了会毒死人的花,但她不会吃。她知道一千种死法,还会对玻璃柜里的女孩着迷,她去看那些女孩的次数都快赶上花匠了,她的这种痴迷我们一点都不想搞清楚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