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蘑菇痴儿一个独立的故事(第9/41页)

他从没想到过,自己将来会有什么出息。童年时,当有人问他将来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时,他都尴尬得回答不出来,最多不过耸耸肩,或者使用他与生俱来的本领,半认真半玩笑地发呆。纵使他有再强烈的求知欲:他也不想知道自己未来的任何情况。对他来说,没什么好知道的。另外,他从小就觉得不可想象,有朝一日,某种叫未来的东西会召唤一个像他这样的人。他对这个未来并不特别感兴趣,就像他的第一个妄想化为泡影以后,他就不再对什么东西特别感兴趣了。

尽管如此,我这个一直觉得自己成不了什么大器的乡村朋友,终究还是有所作为,即便只是对外部世界而言如此,正如他曾不止一次地向我强调的:“在我的内心中,我来到森林外缘之后,就再也没有继续前行。我七岁时就跑向那里,聆听风吹拂树冠的声音。在外人看来,或者从表面上看,也许我成了这个或者那个与众不同的人,但也仅仅停留于此。这么说吧:我没有成为任何别的人!”这样或那样:几十年来,没有刻意,也没有人帮助,他向外就代表着什么。他给人留下印象。关于他的印象传向四面八方,并且产生影响。产生什么影响呢?根据我在此间从广泛的世界里听到的有关他的情况来看,至少不是什么不可救药的东西。这在我的偏见中是值得尊重的,因为在我看来,所有为了公众、哪怕不是人类为了利益而坚持不懈行动的人,不管他们干多么微不足道的事,比如缝纽扣,拾柴火,甚至无所事事睡大觉,都是无可比拟的;这样一来,他们至少不会制造事端。

他给人留下印象并产生影响,这个我接下来会解释——尽管我明白,这样的解释其实源于我长久以来对这位亲爱的失踪的朋友可靠的想象:对他的印象源自他特有的机智和突然的心不在焉,彻底的心不在焉和突然完全恢复机智,一再交替,如此特有的反复变换。刚才还神情专注,可是一瞬间,他又突然间、出乎意料、简直是突如其来地陷入心不在焉的境地。这时,他不再是你眼前的他,而是另一个人,你就像站在一尊模具或者一个空空如也的空壳前,你要旁敲他的额头,有时甚至用力捶击并叫喊着:“喂,这儿有人吗?”又过了片刻之后,这个空壳不仅生机勃勃地住上了人,而且也成了超过它的场所——这个机构,这个置于所有外在机构之上的机构——,它会让你觉得公正,或至少给予公平的希望。这样一个时刻常常正是你所急需的东西。他觉得,他轻而易举地干着自己的工作,不仅是他觉得这样,久久如此。同样,这种工作缺少一个工作本身所拥有的东西。

此时此刻,这种想象进一步使我明白,这种从精神专注到心不在焉、如此往复的节奏根植于他最初的、更多是一种渴望、一种兴致的求知欲与经常急于逃避那些书籍和小册子,即所谓的“文学”之间的交替中。这种逃避同时也是逃离家人和和村庄,远离尘嚣,逃到人烟稀少的、无声的、无需费力解读、无需读懂、什么都不会告诉的、只是向他预先发出呜呜声、呼啸声和沙沙声、让他乘风而上的森林外缘。但是,然后又是从哪儿来再返回那里,刻不容缓!他的生存就是一种在知识兴趣(!)、交往和秘密之间持续的游戏——此外,这个秘密不关任何别的人,甚至对我,他唯一的朋友,也是很久之后才吐露的。在后来半个人生的岁月里,直到连他自己后来也意识到的痴儿行为爆发时,他恐怕也不会给人产生另外的印象。

他给人留下印象:这意味着,他通过精神专注与心不在焉之间反反复复的转换传播信任——除了那样一些人,因为对他们而言,信任没有用,是一种缺陷。与此同时,看样子,仿佛他既是我的法官,又是我的律师,当然,更像是我的法官,首先关键在于需要他这个法官。事实上,他成了一名律师,一名刑事律师,出没于国际上各个刑事法庭,帮助过很多人——正是因为法官意识一再出现在他的身上,作为一种秩序的呼唤。也有很多人把他想象成政治家,仿佛在世界舞台上;幸运的是,这只是流于想象而已,况且并不是他的想象——他对于自身的发展没有任何想法,即使成了一个“有点出息的人”,也不会有什么想法,更不会想到自己会成什么“大器”,更谈不上有人所说的,他将会成为这样和那样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