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蘑菇痴儿一个独立的故事(第11/41页)
是不是从那时开始,我这个在种种事件的发生过程中失踪的朋友的人生开始演变成一个独立的故事?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当然不是突如其来,也不令人吃惊。凡是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开始都非常柔和,并且也会长久保持这样。首先无非就是日常事情了,同样也能保持良久,也就是那可爱的日常事情,正是为了保护他会成为一个完全特殊的人的意识,会作为一种人生理想预先浮现出来,此外也是一种和善的、如此令人宽慰的日常事情:没有什么比这样一种日常事情更安宁和睦了,但是也——为什么但是?——也没有什么比这样一些日常事情更令人愉快了,就像他后来会遇到的那样——没有什么更单纯的了,或者?
这个故事,这个真正的故事,这个特别的故事,始于夏日的一天,也就是他的孩子出生前的几周。他离开房子和花园,来到附近的山丘森林,穿过树林是一条通往省城最近的路,先是缓坡向上,之后又急坡向下。他在那里无事可做,只是想和他临产的妻子相见并共进晚餐;他刚刚才从法庭事务中短暂地解脱出来。在那里,他出庭替一个违反了战争法规的被告人成功辩护。他想走路而不是开车,并且,为了未出世的孩子,尽量多走路,走上坡路,下坡路,至坡底,再上坡,为此他把车扔进车库,也没乘坐市郊轻轨。他横穿过山丘森林。它算是前往城市必经的一道不高的屏障。他身穿西装,系着领带,戴着帽子(既不是“博萨利诺”牌也不是“斯泰森”牌105)。
这条路穿过阔叶林。与我们童年时的云杉林、冷杉林和松树林多么不同啊。这些长在另一片土地上的树林从上至下稀稀疏疏。有橡树,有栗树,有榉树,也有桦树,它们相互之间都有距离,彼此的树杈枝桠也没有交织在一起,几乎没有下层丛林,阳光可以穿透整片森林,即便森林不断地向远方延伸。这种“明亮的广阔”于是拥有了另外的含义。一开始,他并不喜欢这样的明亮,就像在另一片土地上有句谚语:白葡萄酒“不是葡萄酒”一样,他这样想,阔叶林不是森林。对他而言,缺少的是昏暗、幽深、拥挤,不是简单的穿过,而是披荆斩棘的感觉。除此之外,在阔叶林广阔的明亮中,他感到这里不干净,不,更确切地说是不纯净,换句话说,他渴望在其中找到他昔日只有在针叶林中经历过的纯净之感,恰恰是在它们的深处,怀着一切恐惧——纯净与之息息相关;甚至就连被虫子啃过的蘑菇以及死狍子、狐狸、兔子,尤其那洁白的骨架,在丛林和苔藓地上都散发着某种纯洁的东西。再说吧,长期以来,也许一直到那个夏日,他都几乎没有把这些阔叶林接受为一些地方,环境、空间或场所,而更多将它们感受为从出发地A到目的地B之间的中间区域或过渡驿站——只有那一次例外,当时他和未来的妻子又走在去往另一个城市的路上,要穿过这样一片阔叶林,她突然把他拽到一旁,他记不清拽的是拽着衬衣还是皮带了——但无论如何不是领带和帽子,更不是头发了——几乎是撕到一旁,她脸上的表情仿佛在说,她正是要拯救他的人。
迄今为止,他在穿越所说的那片阔叶林时,从未特意低头盯过地面。其实,很久以来,无论在什么地方,再也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形,正如他长久以来不再特意抬头仰望一样——又只有那一次例外,由于工作的缘故,他来到一个发生内战的国家。这是因为,当炸弹目标精准地落下来时,只有在星光明亮的夜里才能来。无论怎样:在他作为社交大王这段时期,他的目光坚定地直视前方,总是保持平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