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蘑菇痴儿一个独立的故事(第7/41页)
也许,不只是这样一场噩梦让他选择告别少年时期蘑菇痴儿岁月的第一阶段。然而,这个他确信无疑的、胜过任何别的东西——比如外面远离城市的学校、初恋经历、对其他友谊的经历,因为这样的友谊不同于与邻居孩子的——的梦坚定地促使他放弃蘑菇世界,或至少将它置之于地平线,置之于那七座山之后。那里是生养我们的地方,特别是因为他在那里早就能够用蘑菇换来的钱,购买他当时还完全朴实的心灵所渴望的一切东西。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他以后不再愿意进入森林,不论是家乡还是别的什么地方。森林,即使已不再是曾经的森林边缘、森林周围和林中空地,已成为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这也归功于他漫山遍野的采集游历。他仍然会在周围采蘑菇,但不会特意去仔细寻找——除非它们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他依然只采圣约翰山的蘑菇,不管是这边山上还是那边山上。即使采到很多蘑菇,其重量足以让他回想起放在蘑菇收购站入口处的那台秤,他再也没有想过卖蘑菇。并非是他不再需要钱——童年过后,他依旧年复一年地缺钱——:此间,他不愿通过像“交易”这样的方式来挣钱,至少不愿通过这样一种;他觉得,钱应该通过体面的工作去“获取”——不管什么样的体面工作都行。
于是,他把这种偶然或顺手采集到的林中收获赠送他人。如果在家的话,通常都交给母亲。母亲收到这些他带来的为数不多的蘑菇时,往往会装出一副如获至宝的高兴劲,尽管这在母子二人的眼里早就不再是什么珍宝,因为它们不再是商品,更谈不上用于交易了。母亲每次都把黄色的小朵蘑菇这样或那样在“节能灶”上烹饪时,继续假装愉快的样子,况且不论是她还是儿子,都不再稀罕蘑菇的味道,食用时也不再觉得它有什么特别的美味。(对儿子来说,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情况会发生变化的。)
如果说情况偶有不同,最多也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有时在秋天,在返回上大学的城里之前,他会从像童年时一样依然钟爱的、被他看成是“发源地”的森林边缘带回那种巨型蘑菇,它们通常长着比盘子还大的蘑菇顶,以及又高又嫩的菌柄,被称之为“伞菌”或“高大环柄菇”:这时,母亲就不再假装高兴,而是惊讶地盯着这玩意儿,因为它相比其他蘑菇更为稀奇罕见,也可能因此更加美丽。她将蘑菇顶裹上蛋清和面包屑,在平底锅里煎成一块类似于炸猪排的东西,然后端到儿子和全家人面前,让大家感到无与伦比的喜悦。哦,天哪,家里有人谈起这盘无比软嫩、让人无法联想起蘑菇、超越一切独特味道的珍馐美味,赞不绝口的味道胜过用小锤敲打过的酥软鲜嫩的炸猪排——哦,天哪,有人差点脱口说出那个经久不衰(直到今天还在使用)的战争词汇“素肉”,可在这儿吃的只是这种高大的环柄菇呀。它总是美味无比,香味毫无例外地令这个融洽地团聚在一起的家庭陶醉,弥漫在整个房间里,飘进那变得空荡荡的神圣角落里,冲着那些被放大的战争死难者照片,无论在过去、现在还是将来,它都是美味无比,甚至连那时十分挑食的儿子也不例外。数十年后,他早已不是一个儿子了,成了另外一个人。他当年抗拒现在依然抗拒吃他自己采集和带回家的蘑菇。
反正他给我讲过这件事,而且不止一次。并且,他后来也沿用母亲的烹饪方法,将高大的环柄菇裹上蛋清和面包屑,制作成外观看起来类似炸猪排或者“炸肉块”的东西,端给他的孩子。只不过孩子的口感不容易上当,在咬下第一口时,孩子就大叫“骗人!”。但这并不意味着孩子不愿意继续吃,而是恰恰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