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蘑菇痴儿一个独立的故事(第8/41页)

在他的蘑菇痴儿岁月第一阶段结束之后的半生时光里,蘑菇世界对他而言,几乎已经毫无意义。如果说有的话,那更多就是令人不快:当他买了一座房子后——这座房子,够奇特,孤零零,远离他在城里居住之地的其他住宅,并且搬进去时已经半是废墟模样——,有一面墙基上,他刚带着妻子和孩子收拾好住进去,就长满了所谓的干朽菌。这种菌腐蚀木头和家具,甚至连花岗石都会从墙体上脱落下来,你对此完全束手无策——不得不打掉墙体(再说,这对室内根本也没有那么大的影响)。

有了这座摇摇欲坠的房子,他也成了一个荒芜的花园的主人。在经过了开垦、锄草和翻土之后,这里居然每年还会冒出一堆所谓的白鬼笔,而且生长位置年年不同。这些蘑菇散发出阵阵恶臭,穿过花园进入房间,弥漫到最深处的私密角落,浓烈的臭味名副其实103。这种东西犹如魔咒破除者,起初藏在枯叶堆里,几乎难以被发现,呈现雪白色的卵球体,尽管柔软却带着香气,像辣根那样生长在灌木丛下。转瞬之间,它们就像电影里的快镜头,迅速抽出了看似泡沫塑料质地的菌柄,然后发育成白鬼笔。“进攻随之开始”,他对我说:“随之而来的就是脑袋:十分像男人的龟头,当然是一个瞬间在空中摇荡的、在卵球体之外的、立刻就腐烂的,流淌着胶状黏液的龟头。并且,这些臭气熏天、在我的、我们的家里肆意横行、滴答着黏液的蘑菇脑袋几乎刚一从卵球体中冒出来,就被一群从天而来嗡嗡乱叫的苍蝇团团围住了。它们猛烈地吸食黏液,以至于压断了十分脆弱的泡沫塑料状菌柄。于是,菌头连同苍蝇一起倒在地上,但苍蝇们一秒钟都没有停止它们的狼吞虎咽,腐臭的味道也丝毫没有减少;当你在注视苍蝇时,会感到那股犹如被诅咒般的恶臭,更加浓烈?不,不可能更浓烈了。

在他人生那几十年中,还有其他一些与蘑菇发生的不愉快事件,但我这个昔日的乡村故友对此闭口不谈,或者留给我这样和那样去猜想。此外:他讲过的事情,即使讲得滔滔不绝,大肆渲染,更多是装腔作势,而不是当真,那也不过是些片段。它们就像这个时期的蘑菇一样,几乎没有什么意义。一些不愉快的小插曲——不考虑那些提到的——也许短暂地折磨过他,但它们并没有说明什么;他并不把它们看作自己人生的一部分,人生的一章,甚至连小小的一章都不是,连他人生故事中的一个插入语都算不上。

他的人生,至少是半生的故事,在他离开我们这个地区后,是被某些人称之为“无趣的心满意足”的东西所决定的,至少他认为自己的人生就是这样的;他就这样把人生刻入自己的脑袋里,不仅仅刻入自己的脑袋里;或者就这样,他选择了自己的人生,这也感染了别人,他也以此取得了发展,而且不仅在一个方面。这种“无趣的心满意足”成为一种行为或行动,帮助他权衡利弊轻重,不仅要保持距离,而且刻意拉开距离,而且当有必要去强调、凸显或区分时,这也可以均衡地处理——这作为一种持续的均衡共同产生影响——不,不是什么公正的存在,更多是会变得公正。这时,心满意足则意味着,他实施一些行为、作出一些决定和干预一些事情时,即使冒着部分或全部风险,都会散发出一种热情的、对一些(为数不多)此间也包括我在内的人其实是嘲讽的认同,一种在这样的情况下我有时会觉得是臆想出比他最高的人格和谐更高和更强大的和谐——可以说是一种可笑的和谐。他以面带微笑的、时而会让我对他不可一世的孤芳自赏感到十分愤怒的淡定从容来回应我,这样一种认同感无疑也是那个生养我们的地方的一部分。在那里,纵使历经数百年至今,也从来没有发生过悲剧的东西:“对我们每个人而言,就不存在什么悲剧的东西。悲剧的?根本不可能。(看在苍天的面上,快快结束你们的悲剧吧!)”在那个生存阶段,这位此间已失踪的朋友坚信,远离,那样远离痴儿行为,或者与之有意拉开和保持距离,远离,这样远离无论什么样错误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