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蘑菇痴儿一个独立的故事(第32/41页)
在妻子与孩子——那时孩子几乎已长大成人——离家出走后不久,蘑菇痴儿便停止了律师工作,开始撰写那本特别的蘑菇之书。但是,“正如所说的”,“正如所看到的……”伴随着他在失踪前不久对我所说的,“我一生中最阴森可怕的时期”开始了。但由于这个时期有另外的兆头,有另外的对象数百年来常常被提起,因此在讲述时,我可以长话短说,尽管它持续了一年又一年,再说这讲述自然不过是复述而已——不然的话,这也不是我的事。我至今遵从那安东尼奥·马查多曾经发誓将它作为节奏图像和基调的“荷马出处”。可对即将讲述的东西来说,我该怎么说呢,不再会是这样。或者这再也没有了它的位置。
阴森可怕?是的。同时,在寻找的过程中,他也感受着每天几乎都出现的心醉神迷的时刻,一个时刻决定另一个。他的心醉神迷,甚至出现在少而又少的一无所获之时。他认为,这样的心醉神迷表明他是一个自由的人,“所有人中最自由的,你们其他人,你们是我的,也是我们同类的奴隶。”他的同类人?是的。现在,没有工作,他这样自由,同时也去寻找他的同类人,寻找着其他特殊的寻找者、探寻者、研究者,在他看来和他同样是终极的人。
而这种插曲似的情形甚至好像得到了证实,当然不再像之前有时那样,在寻找时,在森林里或别的探寻地——在除森林之外,这样的时期也日益增多,几乎令人害怕——,更少出现在来自全球的蘑菇专家或者像他们所自诩的“蘑菇朋友”计划的聚会和年会上。他在第一年还出席过。在他的同类人之中,只要他们偶然出现,他通常都会感到自己就像处在酒吧柜台旁一群陌生人之中,其实几乎次次如此。这时,为了聊起来,不需要电视上有足球比赛。一个陌生人一句有关蘑菇的,或者有关一种确定的、很容易被忽视的蘑菇的简单评论,和一种各抒己见的讲述可以开始了,怀着内在的激情,也说地点,说季节,尤其是形形色色,千差万别,还没有如此激烈的足球比赛和世上任何别的对象能够唤起这样的激情。
除此之外,大家绝对不会谈论别的。当他参与谈论那些臆想的他的同类人的生活状态时,那么他们撇开蘑菇世界,更多代表的是他所寻觅的自由人的反面。在日常生活中,他们大多表现为顺从的臣仆,不管是妻子的臣仆,还是什么人的臣仆;是下属,和他们则无话可谈;是最顺从的臣仆,看样子,仿佛他们的寻找过程不过是一种癖好或无数消磨时间的方式之一——这毕竟与在酒吧柜台旁一再可以看见和听到的不相符。有可能,在那些大会上,他更少会遇见他的同类人,而就更不用说在世界蘑菇研究者大会上了。不像他预先所幻想的,几乎没有一丝自由人的气息,也没有一丝被世界氛围在整个研究者的身躯上点燃的火舌的样子。奇怪的是,怎么会有那么多研究者看上去病怏怏的,是些病人,自以为是的病人。没有一个人自由地挺着脑袋,如果在这个特殊的研究领域,这几乎还说得过去,但总是一些点头哈腰的人,弓着背,垂着目光,他们能够散发出些许自主的东西,或者?散发出他们本身自主的东西。这样一个人,只需要张开嘴,开完一个会议,奔赴另一个会议,让声音广泛传播,难道不是吗?这样让“那高高在上指导的东西”来“肆意支配”,难道不是吗?歌德早就领受过了这种精神。然而,没有声音在传播甚或肆意支配。这样的大会让人分别只能听到各种像宗教会议的声音,流于蘑菇教皇与许多竞争对手的知识竞赛,在之后最令人惬意的济济一堂时也一样。这时,他,这个自命为来自蘑菇王国的男爵便希望回到酒吧柜台旁那美妙的偶然交谈中。在会议中心的花园散了一会儿步,这些大多上了年纪的真菌学专家显得有些疲惫,即使其中有一个做一篇革命性的霉菌理论报告,座排间回荡着持续不停的咳嗽声,大家彼此都表现出与对方保持距离的动作,以防被传染——“这一切当年在我的法庭辩护中都是不可想象的”。然而:最后——在他的故事里,毕竟时而强调过最后——,这些蘑菇专家其实统统都是失败者,也许今天依然是这样。与此同时,每一个人分别都是受到振奋的人和好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