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蘑菇痴儿一个独立的故事(第31/41页)
那些受邀来他家里的客人——那个时候他们还来,而且来的人还不少——必然会料到,这样或那样,从夜幕降临直至午夜,一直会受到蘑菇咒语、蘑菇狂想曲、蘑菇交响曲、蘑菇诗歌、蘑菇寓言和蘑菇大合唱的折磨,与其说是那些可食用的东西,倒不如说是他年复一年不断增长的陶醉。最后对他而言,直到过了午夜,再也没有别的话题可谈。他也不允许别的话题。正如所说的,蘑菇是最后的冒险,他是它们的预言家。它们出现在最后的、不,是唯一的地平线上。世界轴心在围绕着它们旋转,还有天气,变成了蘑菇天气或非蘑菇天气。他早晨醒来后的第一个念头:“动身去森林里。动身去许多森林里。去寻找蘑菇!”他的第一个念头?他一年四季、无论夏冬、周而复始的唯一念头?“念头”?一如既往:他讲给我听,最后只剩下我这个听众。他白天黑夜讲述着一个蘑菇发现地,仿佛这是一个大事,可闭口不谈那些每天发生的、堆积如山的世界历史的灾难。他似乎丝毫不想停止持久的喋喋不休与喃喃低语。
他的鄙视也转向和针对所有与他不同类的人,“我们,也就是他的亲人除外,我亲爱的丈夫出于爱而遗忘了他们……”作为寻蘑菇的人,他同时将自己视为保卫者,二者加在一起,使他变成了森林的主人,或者正如他在尚未撰写的蘑菇书中自我称谓的那样,变成了“羊肠小道的儿子”。这个词译自阿拉伯语,据说意思是士兵,圣战中的一名士兵。是的,他进行着一场针对所有不像他一样走在羊肠小道上的人的战争,超越森林之外,尤其是森林里,先是暗地里,后来公开地,尽管只是用言语。甚至连那些玩耍的、手拿玩具手枪互相砰砰开枪的孩子们也感到痛苦。只要他们能够得到正确的教育,他还曾经把他们视为未来的同盟者:“废物!让森林保持安静!”(最后他不只是默默地这么讲了。)他为那些虚伪的寻宝者感到羞耻,他们年复一年越来越放荡地住在森林里,不仅带着铁锹和镐头,还带着越来越多先进的盖革计数器109,为了寻宝,围着树根,把坑挖得越来越深。他为森林中骑独轮车的人感到羞愧,他们重修了森林中每一条依然隐蔽的隘路,用天然土壤修建人工沟壕、平面和障碍小丘,似乎最原始的大自然只不过是被他们吞并的地区。“这些邪恶的狗,你们应当向我、这个小径的儿子忏悔!”
此外,他的妻子还告诉我,每当有一个砰砰玩枪的孩子或一个快步走过森林的人不经意间向他打招呼时(没有一个寻找金属宝贝的人向他打过招呼),他会感到多么无助;在一次回家的路上,他曾经为一个森林运动者那生机勃勃的肌肤与闪闪发光的眼睛而振奋——与之相反,他的眼睛那样无神,即使有了前所未有的发现,恰恰在这个时候?脸颊似乎因为森林中的蛛网而红肿;额头上每次都带着被树枝划破的血印子,他是怀着被他称之为“渴望”的寻找欲望盲目地撞上去的;他时而被橡树干上一块锋利的枯木块扎到眼角上,昨天是右眼,今天又是左眼,他之所以没有早早成了独眼龙,她这样说到,只是多亏了他的保护神。可他的几个前辈就没有那么幸运。这个保护神在他们两个家乡被称之为警告之神:“留神,朋友,下一次你就不再拥有我的保护了!”
最后她告诉我,他每次出发,总穿着那身精美的西装,系着拉得很紧的真丝领带。——然后脏兮兮地回家吗?——不会的,从来都不会的,没有一次精纺毛料上有什么污迹,其他地方也没有。但取而代之的是:衣服被撕破了,特别是内衬,新买的西装在第一次或最迟在第二次的森林之行中就会被撕破的,久而久之,不是一个破口,而是越来越多,在我们最后那次共同的时刻被彻底撕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