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蘑菇痴儿一个独立的故事(第30/41页)

这就是说,别的一切东西对他而言渐渐变得无关紧要,在他看来完全不值一提,或者彻底停止存在了。他放弃了阅读,除了那些出自新西兰的、描写高大的阿特拉斯蘑菇的书,以及那本名为《阿拉斯加蘑菇》的精美册子以外——其中提及的蘑菇是相同的;他也不再去电影院,不管是结伴还是一人;他也不再去旅行,不论是独自还是结伴: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就连对他来说易如反掌的律师工作,他也不再上心了。

他自己完全没有意识到,也并非故意为之。他满足于一大清早——并且越来越早就动身去森林里——有所发现就是了。在他看来,似乎一天的工作已经完成了。研究卷宗,以及那些在审判之前如此字斟句酌、连停顿和分段都有板有眼的辩护词,通通变得十分多余。他的世界就是研究蘑菇。在法院的工作,也就是在那里为被告人辩护,这曾经是他全部身心所在,可他如今对此无论如何都麻木不仁了,也忘记了那些委托他的人。在他的森林——此时已是他的“领域”——里有所发现,这会使他产生一种幻想,仿佛那些要为被告处理的事情完成了,如同也许听音乐会给人的幻想,或夜猫子幻想着白天早点结束。每一次发现珍宝时,他都觉得,仿佛他已经成功地完成了无罪辩护,他的辩护已经到处传颂。

更糟糕的是:他开始鄙视那些委托他的罪犯与被告,又是没有意识到,也不知不觉。在他看来,那些他之前认为几乎完美的人变得越来越丑陋。不健全的人。不值一提的人。破碎的人。失败的人。行尸走肉,没有前途、没有未来——没有远见!与之相反,他是一个有幻想的人!——靠什么?靠的是蘑菇的力量?恰恰那些据说能够唤起幻想的蘑菇,他都视而不见——“靠着他的木耳、他的‘精灵们’、他的口蘑和橙盖鹅膏菌的力量”,他的妻子,也就是那个来自邻村的女人,痛苦地写信告诉我。作为森林中的“独行者”,如果他之前能够感同身受地对待他的委托人,那些“来自所有奴隶国家”的被告的话,那么,他此间真的鄙视他们,就像鄙视奴隶那样,因为他们作为被监禁之人罪有应得。

还有更糟糕的是,或者也不是,或许是另外的糟糕,他对委托他的被告的鄙视渐渐地转向法官席上的人,毫无分别,不仅针对所有的法官(“那些法官,他们不但越来越冷酷无情——而且也很蠢,蠢得要死,你越了解他们,就越觉得他们蠢”),而且也针对翻译,原告代理以及被告代理。他只看重自己,无视他的工作,因为这在他看来已一文不值;他把自己看得越来越高,视自己为芸芸众生中万里挑一的人物。他的卷宗里被夹进了越来越多的印痕,一千零一个蘑菇品种的印痕,犹如陌生的太阳系的图案。

与此同时,他真的不怀恶意。有一次,他的一个对手正在进行辩护,要求给一群可怜的被告判处终身监禁。这时,他突然抓住他的法袍,全然忘记了自己和法庭世界,而观赏起那些东西,怎么回事呢?就在他的手掌里,也让在场的人闻到了。另外,还久久流传着这样一个故事:有一天,在一个我们说来特别庄严的审判时刻,当全体起立宣布判决时,蘑菇痴儿也从辩护席上站起来。然而,在长长的审判席上,在宣判仪式开始时,那些国际知名、甚至享誉全球的法官们动作十分一致地“煞有介事地”戴上法官帽。这时——毫无疑问,这次他是有意至少要亵渎法庭的尊严——,蘑菇痴儿却用双手将一顶与法官帽极其相似的“王冠”扣在自己头上。实际上,这是一朵巨大的伞状蘑菇,一朵高大的环柄菇,coulemelle, culumella iganta, makrolepiota 1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