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蘑菇痴儿一个独立的故事(第16/41页)
这种使蘑菇丧失魔力的情景并没有持续。它仅仅发生在那天夜晚。第二天,那种魔力再次出现,也就是立刻发生在他睡醒的时候,在半睡半醒的过渡时刻。这种魔力正好由于那一个具有魔力的东西已经不存在而产生作用。“是欲望吗?”我问道。“不是,”我的朋友回答,“是渴望,或者,如果更符合你的心意的话,是探险愿望。”与以往的早晨不同,他立刻就变得兴致勃勃。他被吸引到外面去,奔向森林,不仅是森林外缘。他有的是时间,一整天,他已彻底从国际法庭的工作中解脱了。
但是,妻子渐渐开始的腹痛当然阻止了他出发的脚步。其实也无大碍,但他并未因此而责怪她,丝毫也没有。但是他那“我是拯救者”的信念,在这种情况下,无论如何都也不合适。他们不慌不忙或者毫不担心地一起来到医院预约好的产房。如果出现一系列出乎意料的状态,在这里无计可施,而母子真的需要抢救时,他这个丈夫和父亲却不是母子二人的拯救者。当出乎意料不得不进行手术时,他毫无头绪地游荡在外面的小路上,整个心思被附近足球场上的哗然声所牵绕,以此猜测着场上的比分情况。在返回医院的路上,他先是感到恐惧,接着是轻松,然后是喜悦,最后又是恐惧,事后的恐慌,还持续了很久。
这样一种恐惧使人健忘。后来,我的童年伙伴忘记了那个蘑菇,忘记了所有的蘑菇。或许他并未忘记它,但是这个东西变得没有灵性了——在他的想象中不再是有灵性的东西了。妻子、孩子以及重新操起的律师工作成了“我的唯一与全部”;“多亏有了孩子”,他给我的信中说,律师工作使他焕发出生机。虽然,他仍会带着新生儿走进那时已经入秋的森林——他妻子不去林子里,她对林子里的空气、飞舞的枯叶以及扑面而来的蜘蛛网过敏——,并时不时左顾右看路边以及林子里的空地。可他始终无果而归,当然他也根本不在乎,至少当他怀里抱着孩子,再次走出森林的时候是这样。
就这样,一年过去了,两年过去了,“寻宝”(期间变成了加引号的寻宝)唯一产生的一个小小的后果是:那条他在那个夏日下午遇到牛肝菌的坡路被他暗暗地称之为“出生前之路”。顺便说一句,这个名字一直保留到我的朋友失踪。
后来,这个律师开始越来越频繁地带着他的刑事卷宗,走进这片离家很近的森林。他想象着,尤其当他润色自己的辩护词时,即使那里笼罩着不完美的寂静,但在与几乎持续不断的树叶沙沙声,也就是这个多少临近世界都市、尽管如此意义非凡的声音结成的同盟中,那些可能关键的补充就会受益匪浅,或者还有另外关键的停顿、空白和偏差。想象?不寻常的律师?不寻常,或许吧。然而,最初不过是想象的东西,随着时间的推移变成了事实。他的辩护词达到了预期,他的被告们几乎无一例外地被宣判无罪。
他当时坐的地方是一片空地,席地而坐,背靠一棵树皮十分光滑的山毛榉,依旧穿着西装,系着领带,帽子放在身旁。这块空地几乎呈圆形,要说是一片真正的林间空地,可不足够大;要说只是一块偶然的歇息之地,那又显得太大,太圆、形状太规则。它虽是一块歇息之地,但不知是何人多年前留下的,或许是伐木工人在修建如今已消失很久的营地时留下的?无论如何,这是一块人为形成的空地。它不在森林深处,而是在距离森林边几步远的地方,这里预先铺设有一条煤气管道或别的什么。尽管如此,这个律师总是一个人独坐在那里,看样子,仿佛他把这个圆圈想象成了中世纪的露天会场,只有他一人能够进入,其他“与此无关的闲人”则禁止入内。再看上去,仿佛预先就确定好了,通往这个地方的入口堆放着栅栏一般高的干树枝,挡住了通道,那个小洞似乎不只是为他开的,而且从一开始就只有他一人能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