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蘑菇痴儿一个独立的故事(第18/41页)
他还讲述了一些连自己都感到很惊讶的事:他本来打算那天晚上去看电影,看一部他期盼已久的电影。然而,在那如此神奇的发现之后,他就对电影的兴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或者,他感觉,仿佛在那片森林空地上已经看过了这部电影。虽然他后来还是去了电影院,但这完全无法和自己早晨的瞬间经历相提并论。电影院中的时光,他觉得好漫长——这并不意味着,电影使他无聊——,几乎就像自古以来,从儿时,也许出生以来,就像尘世的生存如此漫长。有一次,在学习过后,他白日做梦了,梦见自己成为作家,像我一样,然后真的写了一部小说,题目是《我的一生》,小说仅包含很少几句话,只有一个小段落,最后一行是:“他觉得地球上的时光如此漫长。”唯独在电影院里——即使电影让他感到无聊——很少会让他感到漫长。然而,从那个早晨以来,这个时间甚至在之前如此可靠地跳动的黑暗那里变成了这样的情形,之后也一样,伴随着他蘑菇痴儿岁月接踵而至的轰动,与他远离蘑菇的那段人生完全没有两样。
当然,当他的故事接近尾声时,在他失踪之前,这位朋友才走到这样的地步。我捷足先登,其实我们还远没有走到这个地步。首先,他的痴迷治愈了他称之为“我的时间病症”的东西。它不只是表面上治愈了他:这种牵着时间之手恢复的时间观念久而久之转化成了他每天的生活,因为他先前觉得这生活在那些没有尽头的时刻是如此的劳累,时而会彻底让人荒芜。这种痴迷使他感到尘世的时间变得不再漫长,即使其间偶有例外,至少也不是让人看不到尽头。痴迷没有使他觉得时间过得快了,或变短了——痴迷使这种时间变得富有裨益,甚至一段时期都如此。依靠他的痴迷,恰恰通过它的与众不同,他觉得地球上的时间好珍贵,也使他感到生命时间转变为实实在在的东西。如果说他以前去电影院,是为了缩短一天的时光——啊,终于到晚上了!——的话,而他在森林中翘首企盼与寻寻觅觅时,则会觉得一天时光不够长。他在森林中如鱼得水,就像人生中第一次“获得安慰”,仿佛他以前从未“得到过慰藉”。每当他走到森林的大门前时,心头都会袭来一种难以抑制的激动,就像面对一个伟大的行动;就像面对伟大的一天。然后就是寻找和发现蘑菇:与所有电影不同,它能化解没完没了的内心废话,化解空泛的喋喋不休,化解痛苦的错误旋律,让你宁静,让一切变得宁静,让宁静笼罩大地。
他现在觉得时间变得特别实在,因为他重新开始学习。在童年与青年时代,他喜欢学习。后来,最初的兴趣就逐渐减退,越变越少。在他几乎到达了某一特定的、或更确切地说,某一不确定的临界点之后,他就不再继续求知了,只停留在自己知道的知识里。而他现在又开始学习,没有刻意为之,知识自然地飞向他。
什么知识呢?首先是一些有关蘑菇的知识,寻找,生长地点,区分辨别,混淆,变成痴儿,而且为了我的缘故,烹饪,即使在他看来是些不太值得追求的知识。——从寻找蘑菇中,或者走进蘑菇中,有哪些知识尤其要掌握呢?能感受到什么?要赢得什么(这里不是指金钱)?——等着吧!那个与之相关的故事是不会不讲述的。另外,凭借重新学习,他急切地想实现一个目标,这与专门研究蘑菇携手并肩。
虽然自小生长在乡间,但他对自然界知之甚少,这——他在乡民中毫无例外——主要表现在,他大体还不知道自然界里哪些东西为人所需,哪些又让人所惧。现在,也是他后来蘑菇痴儿的并发症之一,在一次次的走寻中,在一次次的——正如他显而易见所经历的——“探险考察”中,他也积累了许多关于森林树木的知识,尤其是树的根部,以及他在上面行走的地层,石灰岩?泥灰岩?花岗岩?页岩,风的种类——看看市中心那个酒吧老板——,云的形态,行星和月相。在那个时期,也就是接近他极其“博学”的尾声,比如说,在一次蘑菇学者大会上,他身为著名律师,又是贵宾身份,在会上反驳了当时的主流观点,即蘑菇在满月时会加速从地下冒出来。与之相反,他主张这是新月现象:在没有月光的夜晚,只有当月光从晴朗夜空照下来时,才会促使蘑菇,尤其是牛肝菌,如雨后春笋般地从地下钻出来。同时,他还列举出一个个“自己亲身经历”的故事来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