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成功的日子一个冬天的白日梦(第7/13页)

你将这个成功的日子与那个完美的日子混淆了。(对于后者我们要三缄其口,如同对它的上帝一样。)可能有一天,像任何一天一样,并不那么完美,可在它逝去时,你不由自主地默默喊道:“成功了!”。可以想象,在这样一个日子里,你同样痛苦地意识到,瞬间一而再再而三地失败了,而你在晚上还要那样详详细细地叙述一个戏剧性的成功,无论是对什么人也罢。那本书,正如你第一眼就感受到的,给这个日子扬起了正确的帆,你不久前把它落在了火车上,这必然不会意味着,与这个日子的天使的斗争已经输定了;即使你再也找不到那本书,但那种充满希望的阅读则有可能以其他方式继续下去——也许更加自由,更加不需要依托。此外,这个日子的成功还取决于我对种种与那条线的偏差所进行的权衡,不仅是我自己的,而且也包括那些女人赐予世界的(又是这样一个不美的词语,但它展示给了这个苦思冥想的人——“分类”?“斟酌”?“分配”?——没有更适合的)。“成功的日子”之行的前提看来对我自己是某种宽容,对我的天性,对我的执迷不悟,同样也是对每天所发生的事情的审视,甚至在最有利的情况下:客体的险恶,邪恶的目光,错误的时刻的一句话(哪怕只是被什么人在拥挤中偶然听到)。因此,在我行动时,关键取决于我让给自己的底线。我在多大程度上允许自己慢慢腾腾地走在路上,疏忽大意,心不在焉?在怎样无法镇定和不耐烦的情况下,在怎样重新错过的正义感的情况下,从我哪一次错失的举手之劳,哪一次冷酷地或者也只是那么随便说说的句子(也许根本久没有说出来)开始——从哪一次报纸头条,哪一次侵犯我眼睛和耳朵的广告开始,从哪一次刺痛开始,从什么样的痛苦开始,却依然保留着对那种闪耀的开诚,而依靠这种闪耀,与野草和天空那陪衬的绿色和蓝色相呼应,也呼应着偶尔一块石头的“灰色”,在这个相关的日子里,那“黎明破晓”似乎冲着我和这个空间飞奔而来吗?我对自己太苛刻,在不幸中对事物太不冷静,对这个时代要求太多,过于相信今天的一无是处:我没有节制地赞成这个日子的成功。是的,看样子,仿佛有一种特别的讽刺属于其中,面对我自己和那些日复一日的规律及事件——出自善意的讽刺——,还有,哪怕是一种以绞刑架命名的幽默。谁曾经历过一个成功的日子呢?

他的日子充满希望地开始。在窗台上,几支铅笔和一把椭圆形榛子像长矛似的堆放在一起。甚至连这些和那些东西的数量都使这个人感到惬意。在梦中,有一个孩子躺在一个光秃秃的空间里那光秃秃的地上,当他朝着孩子弯下腰时,孩子对他说道:“你是一个好爸爸。”在街上,邮差像每天早上一样吹着口哨。隔壁房子那个老妇人又关上了阁楼的窗户,要这样度过一天剩下的时光。开往新建筑区路上的卡车装载的沙子是飞沙的黄色,这个地区的丘陵就是由此构成的。掬水撩在脸上,伴随着郊区这儿的水一起,他意识到了“在品都斯山脉那边有约阿尼拉的水”,“马其顿莫拉斯提的水”,“桑坦德清晨的水”,那里的大雨看上去倾泻而下。伴随着耳边书页的翻动声,他远远地听到那一个个花园后面郊区火车缓慢进站时的叮当声,听到房顶上乌鸦叽喳和喜鹊格格的吵闹中有一只麻雀在鸣叫。当他抬头望去时,他还从来没有看到过远处山丘森林边缘上方那棵光秃秃孤零零的树,透过它那好像在风中闪闪发光的网络,那片高原的光亮向下直透射进房子里。这时,在他读书的桌子上,那个织到桌布里的字母S连同一个苹果和一个黑色光滑的弧形砾石一道显现出一个图像。再次抬头望去时——“工作有时间,我有时间,我和它,我们都有时间”——现在因为这个日子乱哄哄的,他发现自己并没有寻找过合适的词语,而是在默默地思考着:“神圣的世界!”他走出去到棚屋里,要为炉火弄些劈柴来,对他来说,这炉火与其说用来过夜,倒不如说更适合这样一个白天。就在要锯开那根又粗又硬的树干时,锯子卡住了,当他中断了节奏用力一拉,它被彻底夹住了;事情干到一半,他只能把锯子拽出来——更多地是“扯”——又从别的地方重新开始。这个过程重复着:锯条卡在那坚硬的树心里,拉来推去,直到它几乎没法再退出来……,接着就是使尽浑身力量,随之而来的更多是撕裂而不是锯开的木块就滚到这个日子那自以为了不起的英雄脚前。然后,当火苗正要燃起火焰来,却又连同那才咝咝作响的劈柴一起熄灭的时候,便是对这个神圣的日子的诅咒,用的恰恰是昔日那个令乡下的祖父扬名全村的说法:住嘴,你们这些鸟人,太阳,滚蛋吧。后来铅笔尖断裂也足够了,不仅仅这个日子,未来也面临危险。当他明白过来,正是伴随着那些不幸,这个日子本来会变得顺顺当当,早就又是另一个日子了。这徒劳的、深思熟虑感知到的点火——熊熊燃起的炭火噼里啪啦并变成炭黑不也同时意味着联合的神秘时刻吗?——对他来说似乎显现为一个化身,一个所有并不仅仅是个人的徒劳的化身,并且当他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恐怕为了容忍而中断了。同样,大块劈柴迸到他的脚趾上毕竟也从来不仅仅是痛苦。因此让他也有了对另外的东西的感触,在同样的地方:好像是某个动物友好的嘴巴。这又是一幅图像——在这幅图像里,所有从他儿时起直到眼下的瞬间的一块块劈柴不是聚集在他各种各样的鞋尖、袜子和不同尺寸的儿童和成年的脚上,就是更多地滚动、翻转、飞舞、散落:因为那种不同的感触充满一种非常神奇的柔和,只要他在这片刻间留意的话,他就会惊讶。而且以相似的方式,于是他事后就意识到,过了一段时间,那些在锯木头时令人讨厌的东西毕竟在向他讲述一个完整的譬喻,或者寓言?为了他这个日子的成功。首先有必要轻轻地推一下,为锯齿找到开口,然后在锯口里继续锯下去。之后锯树干就进入了它的节奏,有一阵子很容易,也让人很开心,一下又一下:伴随着两边飞溅的锯末,那棵黄杨树上,一片片细小的叶子卷成小圈圈,从上面掉落的叶子沙沙作响,融入锯齿的嚓嚓声中;伴随着垃圾桶的咕咚声传来了高空之上喷气式飞机的轰鸣。接着,通常渐渐地,只要他依然全神贯注,就会提前感觉到,锯子陷入木头的另一个部分。到这里就意味着要改变节奏——让它慢下来,但是,如果在这种情况下不中止或者没能来回松一松锯条,那是很危险的:即使节奏在不断变换,但整个锯的动作要保持一致;不然的话,无论如何,这个家伙就会卡在正当中。如果确实还有可能的话,就得把它抽出来重新开始,而后者,寓言这样教诲他,最好不要在同样的位置,也别离得太近,而是在一个全新的地方,因为……在第二次尝试时,一旦位置变换成功了,那么最终就能在树干的下半部那儿锯开了,因为在这里,对这个轻松拉锯的人来说,早已看不见锯齿了——他已经思绪万千,心不在焉,不是在制订晚上的计划,就是在将一个人类的仇敌锯成两半,而不是木头——,可是这样一来就会面临危险,如果不是这个被忽视的枝杈,就是(经常正好距离那个地方一指宽,在旁边锯开那么宽的木块,锯木人反而不费功夫)那个十分狭窄而越发坚硬的层面,在这里,钢锯一下子碰到了石头、钉子和骨头,而这个行动可以说在最后一个节拍上失败了:简而言之,对第三者的耳朵来说,是一次歌唱——对锯木人本身来说更多是一种刺耳的音乐——失败了。与此同时,他毕竟似乎就要到达这样的地步,锯木头本身对他来说理想地代表着对纯粹的快乐的梦想,因为此刻与木头待一起,相伴在一起,连同它的曲线、它的芬芳、它的花纹,是专心致志在测量着这个物质,同样也在探索它的特性和阻力。同样在这个日子里,那根折断的铅笔似乎也表明了……如此种种,不胜枚举。也就是说,他事后这样想到,在试论成功的日子时,恐怕关键在于,每次在不幸的时刻,痛苦的时刻,放弃的时刻——错乱和离题的时刻——,要表现出为这个时刻的其他游戏形式所应有的机智果断,使之转换,只有通过那种使人从狭隘之中解脱出来的意识,现在,刻不容缓,翻掌之间,或者干脆深思熟虑,才使得这个日子——仿佛这是为“成功”所要求的——或许会得到推动和鼓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