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成功的日子一个冬天的白日梦(第6/13页)
因此,从苏醒直到入睡的每个瞬间都不可小看,也就是说,它每每都描绘着一次经受过的考验(危险),这样一个日子对你来说才可以称为成功。可是与此同时,对绝大多数人来说,通常就把唯一一个时刻看作成功的日子(而你对此的概念则与那个人人皆知的、有点自命不凡的概念不同),这难道不引人注目吗?“当我黎明时分站在窗前,一只小鸟倏地从我身旁飞过,发出一声鸣叫,就像冲着我似的——这就是一个成功的日子”(叙述者一);“今天在这个时刻,当电话里——尽管你只是打算把这本书读下去——你的声音把旅行的兴致感染给我时,这个日子就成功了”(叙述者二);“为了可以对自己说,这个日子是成功的,我永远都不需要什么特别的瞬间——醒来时只要有呼吸,有气息,有un souffle 58,我就心满意足了”(叙述者三)。难道你也没有注意到,总体说来,关于这个日子的成功,在它还没有真正开始之前,就已经盖棺定论了吗?
我们不想,至少在这里,将单个瞬间,那个如此重要的瞬间,看作一个成功的日子!(我们只能认可整个一天。)然而,那些提到的瞬间,尤其是一夜睡醒之后最初那些完全清醒的时刻,无疑要为那美丽优雅的线条提供开端,或者起奏。当你为这个日子确立了第一个起点时,那么事情就要以这样的方式一点一滴地继续下去,并且形成一条高高的弧线。在我倾听一个声音时,它就向我展现出了这完整的一天的音调。这个声音不需要什么音量,它可以随便是哪一个,甚至就是纯粹的噪声,关键是我幸福地觉得自己聚精会神地倾听了。当你今天一早从椅子上轻轻地触摸那衬衫时,它的纽扣发出的咔嚓声不也有点像这样一种音叉声吗?是的,当我昨天早上不是盲目慌张,而是从容不迫地睁开双眼抓住我的第一件东西时,这样的情形不也是演示给我一种节奏,且这一天接下来的一个个东西恐怕也要以同样节奏去把握吗?对水或者风的感觉,一再如此,天天清晨都在脸上——或者适合于这里的不是“感觉”,更好是“领悟”或者干脆就是“发现”?——在眼睛上,在太阳穴上,在两手的脉搏上:难道不是每次都会成为一种合奏吗?为我与这个日子那些未来要素的共同行动合奏,我在它们之中升华,它们对我产生作用(回答首先被取消了)。这样成功的瞬间:旅途中的口粮?动力?——升华,相伴相随,始终如一,对精神而言,是气息,就是为了这样一个日子的持续;因为这样的时刻给予力量,所以对下一个时刻的叙述就可以以“在眼睛的投射中……”开始,又是依照一个对“瞬间”直译的说法,又是出自保罗的一封信里:在眼睛的投射中,天空似乎变蓝了,在眼睛的再次投射中,绿油油的野草似乎变成了绿油油的一片,并且……谁曾经历过一个成功的日子呢?到底谁曾经历过一个成功的日子呢?那么为此需要不辞辛劳地描绘那条线的活力!
从那条狂吠的狗嘴里喷出的气息穿过栅栏的缝隙,但却看不见狗。树上残留的几片叶子在雾蒙蒙的风里颤动着。郊区火车站后面不远就是森林。两个正在擦洗电话亭的男子中,外面那个是白人,里面那个是黑人。
当我错过这样一个瞬间时,这似乎就意味着我这整个一天失败了吗?这最后一个苹果,不是小心翼翼地摘下来,而是茫然地从树枝上拽下来——那么这个日子和我之间所有之前的协调一致都一无是处了吗?对一个孩子的目光没有感觉,避开这个乞丐的目光,承受不了这个女人的目光(或者干脆就是这个酒鬼的目光)——节奏中断,这一天就毁了?那么新的开始在今天就不再可能吗?在这个日子里不可挽回地失败了?结果对我来说,这个日子的光芒不仅减少到和其他绝大部分人一样的地步,而且还面临着从形式的光亮中堕入无形的地狱,这恐怕就是它的危险所在吧?所以,比如说,在这样一个不成功的日子里,纽扣碰到木头时发出的那种音乐般的咔嚓声,或许现在又会反复,我也会不可抗拒地当成噪音来听?或者我没有抓着一个玻璃杯,在一个心不在焉的时刻,“茫然无措”,它因此打碎了,那么这就意味着这远远不止是一个祸事,而是一场灾难——即使我周围的人自然都说,这不是什么灾难——死亡突然降临到这个正在逝去的日子里?我注定要认识到自己是众生灵中最胆大妄为的,因为我伴随着这个成功日子的行动,执意要变成像神一样?因为这样一个日子的思想——一刻接着一刻继续活动在其高度上,同时也带着一缕又一缕的光芒——毕竟只是一个像那个不幸的路西法59一样的魔鬼所拥有的东西?这样一来,我试论成功的日子每时每刻都可能转化成谋杀和故意伤害的故事,滥杀无辜、破坏、蹂躏、毁灭和自我毁灭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