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13/17页)

“您说得很有道理,我亲爱的加斯东。现在,我们的想法达成一致了。”

“太好了,您可以告诉您那位医生弟弟,他关心自己的病人和学生就够了,还操心您的书做什么?难道我也要去关心医学吗?”

晚上,普鲁斯特把这些都告诉了塞莱斯特:“您觉得这样有意思吗,塞莱斯特?请坐,我们俩好好聊聊这件事。”

“先生,和您有关的事情我都很感兴趣。”

“那您怎么看待这件事情?我知道您对每件事情都有自己的想法,不管是否有理有据,但至少有自己的想法。在这种事情上,您的看法往往都很有道理,所以我很想知道您的想法。”

“呃,好的,先生。既然您要问我心里的真实想法,那我就向您倾诉我的真心话:您不觉得和别人比较就是在贬低自己吗?我觉得,只是我个人这么觉得,如果一个人对自己的做法很有把握,那么他就不会太在乎别人是怎么想的,也不会想着和别人比较。人是独立存在的,是为了自己而存在的。别人怎样对我们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根本就没有必要把他们当作竞争对手,尤其是那些平庸之辈。先生,和平庸之辈较量,只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我还要继续说下去吗,先生?”

“继续说下去,塞莱斯特。您的话有点刻薄,但我既觉得十分欣慰,又觉得十分惊讶。”

“好的。比如说,您的同行作家在公路的汽车上、海上的轮船里、火车站的站台上、街边的报刊亭里、巴尔贝克海滩的帐篷中拥有大量的读者群,但那又如何呢?他们的编辑就真正看重他们、善待他们了吗?不把书放进书店里售卖,先生,这难道不也是一种贬低吗?既然您态度温和,并且很想听听我真实的想法,那么我就向您提个问题,您为什么觉得不公平?”

“那您怎么看待伽利玛先生关于我作品的预测呢,塞莱斯特?您觉得他是真诚的吗?”

“先生,他预言您的名字会比现在这些大红大紫的名字流传得更要久远,我相信他的话是真诚的。”

“您看,塞莱斯特,您是了解我的,我一直很赞赏您的睿智。但说真的,您今天的一席话让我很吃惊……我要好好考虑考虑您说的这些话。也许那些极具天赋的人从不会拿那些无法与自己相提并论的人比较,他要战胜的是自己:自己的怠惰,自己对自己的智力和能力的怀疑。超越别人又有什么呢?……但我还有一个问题,塞莱斯特,有关于我的名字在我死后是否会继续流传下去……我在书中关于斯万的部分写过这个。斯万的名字、阿斯的名字,还有于泽斯的名字——仅凭其头衔不会比其他贵族的名字流传得更为久远……”

“那么,您的结论是什么呢,先生?”

“这个结论太悲观了,希望这不会让您感到惊讶。处于资产阶级的那些人名也许会被转瞬即忘,贵族们的名字也许会稍稍流传得久一些,但后世的人们对他们不会太有印象。至于我,我的名字也就比他们传承得久远一点儿。即便如此,我们终究逃脱不了湮没在滚滚历史长河中的命运。塞莱斯特,此时此刻,我的这一场悲剧是多么可笑。即使我们的事业是多么崇高,但却无关于我们那幸或不幸的爱情、我们的快乐,还有光荣的梦想,以及眼下这碗我让您拿来的很烫的汤药。我觉得我现在说的这些一定让您疲惫不堪了,塞莱斯特,我担心您没有耐心再继续忍耐我了。但在此之前,我还有一个问题:我们还从没有这样谈过话吧,我跟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