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斯康星研究》 (1967)(第8/14页)
在《微暗的火》中,金波特抱怨“夏天的来临代表了一个光学问题”。《眼睛》的书名取得很好,因为您通过小说探讨了这些问题;对“现实”的理解是视觉的一个奇迹,在您的作品中,意识实际上是一种光学仪器。您研究过光学吗?您能谈一下您的视觉意识吗?您认为视觉意识有助于您的小说创作吗?
你的引文恐怕是脱离了上下文。金波特只是对夏天茂盛的叶子有点生气,因为这妨碍了他的窥视。(20)而你认为我有好视力是说对了。多疑的人应该戴上眼镜。然而,这是真的:即使有绝好的视力,人也必须触摸某物以便对“现实”更有把握。
您说过,罗伯-格里耶和博尔赫斯是您喜欢的两个当代作家。您觉得他们彼此相像吗?您认为罗伯-格里耶的小说如他声称的那样摆脱“心理学”了吗?
罗伯-格里耶的说法是荒唐的。那些宣言和那些蠢人都随着达达派死去了。他的小说很有诗意和独创性,精神层面的转换、连续的印象的相互渗透,等等,当然属于心理学——最佳状态的心理学。博尔赫斯也是一个天才人物,但他的微型迷宫和罗伯-格里耶的大型迷宫是相当不同的建筑,采光也不一样。
我记得您在康奈尔大学对两个有“心灵感应”的作家(我相信您在比较狄更斯和福楼拜)作过很幽默的评论。您和博尔赫斯都生于1899年(但欧内斯特·海明威也是啊!)。您的《庶出的标志》和博尔赫斯的短篇《环形废墟》在观念上是相似的,但您不懂西班牙文,而那个短篇1949年才译成英文,已是《庶出的标志》问世两年后了,就像在博尔赫斯的《秘密的奇迹》中,赫拉迪克创作了一部诗剧,令人惊异地与您最近译成英语的剧本《华尔兹的发明》相像,您的剧本先于博尔赫斯的小说,而他不可能用俄语读过这个剧本。您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博尔赫斯的小说?除了心灵感应,您和他有过什么联系和接触吗?
三四年前我第一次读博尔赫斯的小说。在此之前我没有意识到他的存在,也不相信他知道,或应该知道我的情况。那说不上是什么心灵感应。《斩首之邀》和《城堡》之间有相似性,但当我写我那部小说的时候,我还没有读过卡夫卡。至于海明威,我40年代初第一次读他的小说,什么钟声啊、棒球啊、公牛啊,我很讨厌。后来我读了他那篇值得赞赏的《杀手》,还有那个精彩的鱼的故事,有人请我译成俄语但因故没有译成。
您的第一本书是将刘易斯·卡罗尔译成俄语。在卡罗尔的“胡言乱语”观与《庶出的标志》和《微暗的火》中您的假冒或“混合”的语言之间,您认为有什么相似吗?
与其他许多说英语的孩子(我也是一个说英语的孩子)一样,我一直非常喜欢卡罗尔。但我并不认为他虚构的语言和我的语言出于同一根源。他和亨伯特·亨伯特倒有一种可怜的相似,但某种顾忌阻止我在《洛丽塔》中暗示他的反常行为和他在昏暗的房间中拍的那些暧昧的照片。他没有受到惩罚,就像其他许多维多利亚时代的人逃脱了因鸡奸和恋童癖而受罚一样。他的小姑娘是些可悲的、瘦巴巴的小仙女,拖泥带水,衣衫不整,或者就是半裸的,仿佛参与了某种肮脏和可怕的猜字游戏。
作为一个翻译家,您有丰富的经验,小说创作中也借鉴了翻译。在翻译艺术和写作实践中,您认为存在着哪些基本问题?
有一种小马来鸟,属于画眉科,据说只在每年的花市上,由一个经过特殊训练的孩子用一种难以形容的方式加以折磨才歌唱。卡萨诺瓦(21)一边看着窗外达明斯(22)受着莫名的酷刑,一边同妓女做爱。当我读由一些当代名家翻译的殉难的俄国诗人的“诗作”时,上述景象让我很不舒服。一个受折磨的作者和一个被欺骗的读者,这就是故作风雅的意译的必然后果。翻译的宗旨和正当理由只是尽可能准确地传达信息,而这只有通过直译加上注释才能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