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斯康星研究》 (1967)(第7/14页)
妇产医院那一章(15)中的文学戏仿总的来说是枯燥无味的。乔伊斯看来给他为此章选择的语调“消毒”了,这多少使得镶嵌其中的那些讽刺小品显得模糊和单调。另一方面,手淫场景(16)中的犹如中篇小说的戏仿则高度成功;陈词滥调与真正的诗歌的灿烂烟花及温柔天空出其不意地连接到一起,这是天才之笔。我对你提到的另两个作家不熟悉。(17)
在《微暗的火》中您为什么称戏仿为“机智的最后一张王牌”?
这是金波特说的。戏仿会使有些人不安。
《洛丽塔》和《说吧,记忆》是两部有关过去的很不一样的作品,它们的写作有联系吗,就如同翻译《伊戈尔远征记》、《叶甫盖尼·奥涅金》和写作《微暗的火》有关一样?您开始写作《微暗的火》之前就已经完成《叶甫盖尼·奥涅金》的全部注释了吗?
是的,我开始写《微暗的火》之前就已经完成了《叶甫盖尼·奥涅金》的全部注释。福楼拜在他的一封有关《包法利夫人》中某个场景的信中说,困难在于画出色彩中的色彩。某种程度上这正是我所要做的:当我创造金波特时,就需要扭曲缠绕我自己的经历。《说吧,记忆》是严格的自传。而《洛丽塔》则没有任何自传成分。
虽然自我戏仿是您作品中必不可少的部分,但您是一个极度相信想象的首要性的作家。然而,您的小说有许多细节看上去像是故意取自您自己的生活,读《说吧,记忆》就很清楚这种情况,更不用说那些最主要的模式,如延伸到您的许多小说中的蝴蝶主题。它们不仅仅加入某种复杂的声音,还就自我认知与艺术创造、自我戏仿与自我身份的相互关系表明某种清晰的观念。您对此有什么看法?能否谈谈非自传性作品中自传性因素的重要性?
我想说,想象是记忆的一种形式。意象取决于联想的力量,联想则由记忆提供和促动。当我们谈论一种生动的个人回忆时,我们称赞的不是我们的记忆能力,而是记忆女神的神秘的远见,这种远见储存这种或那种因素,以便创造性想象用来与稍后的回忆及创意加以结合。在此意义上,记忆和想象都是对时间的一种否定。
斯诺(18)抱怨文学界与科学界这“两种文化”之间存在鸿沟。作为在这鸿沟之上架桥的人,您认为科学和人文是必然对立的吗?您作为一个科学家的经历影响您作为一个艺术家的创作了吗?用物理学词汇来描述您的一些小说结构是不是很奇怪?
我可以把自己比作罗德岛巨人,跨过斯诺的热力学与利维斯(19)的桂冠迷之间的鸿沟,如果这鸿沟不只是一道小沟,一只小青蛙就可以跳过的话。今天所用的“物理学”和“书呆子”这些术语让我产生应用科学的可怕形象,想起电工用炮弹和其他小玩意发出叮当声的技能。“两种文化”中的一种只是实用技术,而另一种是二流小说、意识形态作品和流行艺术。如果如此的“物理学”和“人文学科”之间存在一条深沟的话,又有什么关系呢?那些书呆子都是可怕的庸人。一个真正的好脑袋不是椭圆形,而是圆形的。
您的蝴蝶是从哪儿,通过哪扇窗户飞进来的呢?
我对野外、实验室和图书馆中的鳞翅目昆虫学研究的热情甚至比文学研究和创作给我带来的快乐更多,这可以多说一点。鳞翅目昆虫学家是鲜为人知的科学家。没有一个被韦伯斯特大词典提及。但这又何妨。我对不同种类的蝴蝶重新作了分类,对好几个品种和亚种的蝴蝶作了描述和计算。我对一些微小的蝴蝶器官(我第一个观察和描绘)的命名已确定无误地进入生物学词典(可与可怜的“小仙女”一词进入最新版韦伯斯特大词典相比)。确切描述所带来的有形的喜悦、投影仪的静谧天堂、分类描述中的诗歌般精确,这些都表现了令人兴奋的鳞翅目昆虫学研究所具有的艺术性特点,这种研究可积累新知,虽然这种新知对外行来说毫无用处,但却呈现给了它最初的创造者。在我看来,科学首先意味着自然科学。它并不是一种修理收音机的能力,修理工作是粗笨的手指也能做的。除了这个基本考虑,我当然欢迎任何科学领域和任何艺术门类之间术语的自由流通交换。没有想象就没有科学,没有事实就没有艺术。格言化是动脉硬化的一种症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