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斯康星研究》 (1967)(第10/14页)
当我写头一章的时候,《普宁》的构思就已经完成了,既然这样,我相信,这头一章实际就是我写下来的七章中的第一章。在第四章(顺便说一下,第四章中那个在圣马可市场的孩子和普宁都梦见了《微暗的火》草稿中的一个段落,这部小说写赞巴拉革命和国王的逃亡——这就是你所说的心灵感应!)和第五章(普宁开车那一章)之间还另有一章。这没有写出来的一章,在我大脑中既漂亮又清晰,纤毫毕现:普宁因背部扭伤住院并逐步康复,他在病床上自学驾驶,他研究一本在医院图书馆找到的1935年版的汽车使用手册,并学习操纵病床的升降。他的同事中,只有布劳伦吉教授去看望了他。这一章的结尾,普宁参加驾驶考试,很学究气地和教练争论,教练最后承认普宁是对的。1956年的种种情势妨碍我把这一章写出来,后来又有其他事情的干扰,现在它只是一具木乃伊了。
在去年的电视采访中,您将别雷的《圣彼得堡》与乔伊斯、卡夫卡和普鲁斯特的作品并列,作为20世纪散文创作最伟大的成就之一(顺便说一下,您的称赞,促使格罗夫出版社再版《圣彼得堡》,您的评论印在了此书的封面上)。我很欣赏这本书,但不幸的是,相对而言它在美国鲜为人知。您最欣赏它的什么特点?别雷和乔伊斯有时被拿来进行比较,您认为这种比较有道理吗?
《圣彼得堡》是一部奇妙的幻想作品,但我想在别的场合回答这个问题。在《圣彼得堡》和《尤利西斯》的某些章节之间确实存在某种相似。
虽然我从未见过有这样的讨论,但在我看来,阿勃勒克霍夫的父子关系可被视为一种双重关系,这使得《圣彼得堡》成为双重人格主题中最有趣、最具幻想性的作品之一。既然这部作品的主题(如果您同意的话)比曼的《威尼斯之死》的主题更接近双重人格主题,您是否愿意说一下它的含义?
作为一个作家,我并不看重那些含糊的事情。就哲学而言,我完全是个一元论者。顺便说一下,你的笔迹和我的笔迹很相似。
别雷1922年至1923年住在柏林。您在那儿认识他的吗?您和乔伊斯同一时期住在巴黎,您见过他吗?
1921或者1922年,有次在一家柏林餐馆我和两个姑娘一起吃饭。恰巧我和安德烈·别雷背对背坐着,他和另一位作家,阿列克谢·托尔斯泰在我后面的桌子用餐。那时候,这两位作家都公开地赞同苏联(也准备返回俄国),作为一个白俄(就其特殊意义来说,我仍然是个白俄),我当然无意同一个布尔什维克分子(同路人)说话。我认识阿列克谢·托尔斯泰,但自然不会理他。至于乔伊斯,30年代后期,我在巴黎见过他几次。保罗和露西·莱昂是他的好友,也是我的老朋友。有一个晚上,他们带他来听一个法语讲座,我应邀作有关普希金的演讲,主持人是加布里埃尔·马塞尔(演讲后来刊登在《法国新杂志》上)。在最后时刻,我要替代一位匈牙利女作家作演讲,那个冬天,她因是一部畅销书的作者而出名,我记得书名是La Rue du Chat qui Pêche(28),但记不得那位女士的名字了。我的一些朋友担心那位女士的意外生病,以及我意外被邀请来作有关普希金的演讲,可能造成意外的冷场,所以尽力招呼他们知道我会喜欢的听众。然而,演讲厅里显得有些混乱,因为那位女士的粉丝感到莫名其妙。匈牙利领事误将我当作那位女士的丈夫,当我进去时,他急匆匆向我走来,表示慰问的话挂在了嘴边。有些人在我开始演讲时就离去了。难忘而又令人欣慰的是看到乔伊斯坐在那里,抱着胳膊,镜片闪着亮光,身边是匈牙利足球队员。另有一次,我和妻子同他在莱昂家吃饭,晚上又作了一次非常友好的长谈。我记不得谈话的内容了,但我妻子记得乔伊斯问myod(俄语“蜜糖酒”)到底有哪些成分,每个人给出的回答都不一样。在这方面,标准英语版《卡拉马佐夫兄弟》中有一个不可思议的错误:在描述佐西马家的晚餐桌时,译者滑稽地将“Médoc”(按原版俄语音译),一种俄国人很欣赏的法国红酒误读为medok,即myod(蜜糖酒)的缩略形式。这会很有意思,如果当时我跟乔伊斯说到此事,但不幸的是,我十年后才读到《卡拉马佐夫兄弟》的那个英译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