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斯康星研究》 (1967)(第12/14页)

您还记得那些在厨房招待过的客人吗?

我记得有弗拉季斯拉夫·霍达谢维奇,他是那个时代最杰出的诗人。他用餐时为方便就取下假牙,做派像一个旧时代的大人物。

有些人听说您还写了七个剧本感到吃惊,这是有些奇怪,因为您的小说充满“戏剧性”效果,这种效果显然不是“小说性”的。可以认为您经常提到莎士比亚不只是出于打趣或敬意吗?您怎么看待作为一种形式的戏剧?您觉得莎士比亚戏剧的哪些特点最接近您自己的美学思想?

莎士比亚的诗性语言是我们已知的世界上最伟大的文本,作为戏剧,莎士比亚的语言比他的戏剧结构更胜一筹。在莎士比亚那儿,重要的是隐喻而不是剧本。我在戏剧领域最雄心勃勃的冒险是基于《洛丽塔》写一部大型电影剧本。我为库布里克写了这个本子,他拍摄时只用了这个本子的一丁点儿,不过这是一部很优秀的影片。

当我是您的学生的时候,您在讨论乔伊斯的《尤利西斯》时从不提到荷马式的平行,但您在介绍许多名著的时候却提供了“特殊信息”:为《尤利西斯》提供一幅都柏林地图,为《化身博士》(35)提供街道和公寓的布局,为《安娜·卡列尼娜》提供莫斯科-彼得堡快车车厢的内部格局,还为《变形记》提供萨姆沙所住公寓房间的平面图及有关格里高尔的一幅昆虫画。您能为您的读者提示一些同类的东西吗?

乔伊斯自己很快就不无沮丧地意识到:在那些基本上很简陋庸俗的“荷马式平行”上唠唠叨叨只会分散对这部作品真正美感的注意。他不久就放弃这些装腔作势的章节标题,这些标题向不读作品的“读者”提供现成的“解释”。在我的课上,我只给出实际的资料。《说吧,记忆》修订本会附一张有着三处乡村庄园和蜿蜒河流的地图,一幅觅梦绢蝶的图形。

顺便提一下,我的一个同事最近来到我的办公室,带来一个令他惊异的消息:格里高尔不是一只蟑螂(他刚读到一篇相关的报道),我告诉他十二年前我就知道了,我拿出笔记,给他看我在曾叫做“昆虫学312”的课程上画的图画。顺便问一下,格里高尔是哪一种甲虫?

这是一种圆顶状甲虫,一种有着鞘翅的圣甲虫,无论格里高尔和他的作者都没有意识到,当女佣打扫房间,窗户打开时,他可能飞出去,逃之夭夭,加入其他幸福的蜣螂之中,在乡村小路上滚着粪球。

您的小说《时间的肌理》(The Texture of Time)进展如何?考虑到您的一些小说材料似乎已经出现在您先前的小说之中,不管这种出现多么短暂,那么,是否可以这样认为,《庶出的标志》第十四章包含了您最新一部小说的萌芽?

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这么认为,但我已经做了充分准备的《时间的肌理》只是一部篇幅更大、内容更丰富的小说的核心部分,这部名为《爱达》的小说写充满激情、感到无望而又欣喜若狂的黄昏恋情,燕子飞过彩窗,那一阵阵颤抖……

提到小说材料,在《微暗的火》的结尾,金波特说起谢德和他的诗,“我甚至暗示给他取一个好的诗名——我心目中那本书(有些书页他砍掉了)的名称:《单王》,而不是我看到的那个莫名其妙的《微暗的火》。”1940年,《当代年鉴》发表了您一部“未完成”小说中的一个很长的章节,小说的名字就是“单王”。《微暗的火》代表了那个“砍掉”的部分吗?《单王》中其他未被翻译的部分(以“极北之国”为名,发表在1942年纽约《新杂志》上)和《微暗的火》之间是什么关系?

比起谢德的诗来,我的《单王》可能不会使金波特感到那么失望。两个王国,即单王的王国(36)和赞巴拉王国,属于同一个生物圈。他们的亚北极区沼泽差不多有同样的蝴蝶和浆果。自20年代起,悲凉和僻远的国度就似乎缠绕着我的诗歌和小说。这和我的个人经历并没有什么关系。与俄国北部不同,赞巴拉和极北之国是多山地区,他们的语言是一种假冒的斯堪的纳维亚语。如果一个残酷的家伙恶作剧地把金波特蒙上眼睛,绑架到极北之国的乡间,闻到树的香味和听到鸟的叫声,金波特不会知道——至少不会马上知道——他不是回到了赞巴拉,但他差不多能肯定他不是在涅瓦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