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黑树皮(第6/9页)
她们走到庞格的身边,一人拉着一条腿将他从雪地上拖到墓穴旁并慢慢地放了进去。她们没有当棺材的箱子,甚至连一条将他裹起来的多余毯子都没有。于是,在她们往里填土前,艾达将自己的围巾盖在他的脸上。当她们将他埋得仅剩个靴头露在外面时,艾达开始哭拉起来,尽管她只见过这个男孩一次,而且还是在篝火旁,她们之间的全部交流就只是他所说的斯特布罗德的演奏对她有好处。
艾达想起了她们埋冬季卷心菜时自己的想法,想起当时对此做的隐喻。但她发现这次埋葬完全是另一回事。除了都在地上挖洞这一事实外,两者毫无相似之处。
当她们把这个墓穴堆成一个土包时,还剩下很多土,鲁比说这是因为现在正接近月圆之夜的缘故。在月亮由盈转亏的一周之内所挖的墓穴最后只能成为一个洼地。她们把那些多余的土添在了庞格的墓上并用铁锹的背面拍实。然后,艾达拿出她的折叠刀,从一棵山胡桃树苗上剥下一些树皮,又找到了一棵黑色的洋槐,用斧头砍下了上面的两条枝干并用山胡桃的藤条将它们捆成了一个十字架。她将十字架插在庞格头部位置的松散土地上,尽管她没出声,但她在心里为他祈祷。她曾听鲁比说过,洋槐有强烈的生张愿望,你用从它主干上劈下来的木材做篱笆柱,有一天,它们也会在柱坑中扎根生长。而这正是艾达的期望——有朝一日,一棵高大的洋槐将会矗立在这里,标志出庞格的位置,年复一年,直至下个世纪,它都会述说一个珀尔塞福涅式的故事。它在冬季是黑色的树皮,春天却是一片白花。
她们的手很脏。鲁比只是捧起雪在手掌中搓揉着,然后将脏水抖落。但艾达穿过树林来到溪旁,她跪下来洗手然后将冰冷的水泼溅在自己的脸上。她站起来甩了甩头并环视着四周,目光落在小溪的一个低矮岩脊上。它构成了一个悬空石檐,一个遮风挡雨之处。在雪的反衬下,棕色的土地显得尤为黑暗。石檐下坐着斯特布罗德,尽管一分钟之后艾达才认出他来,因为他的衣服融进了裸露地面的黑暗之中。他静止不动,双目紧闭,盘腿坐着,头歪向了一边,双手环绕在大腿上的小提琴上。一阵小风刮起,吹得栎树上仅有的几片树叶沙沙作响并将光秃树干上的雪抖落下来。雪花掉落在艾达的发际和脸上,马上便融化了。
——鲁比,艾达叫道,鲁比,我要你到这儿来。
她们站在他的面前,他的面孔呈现出同雪一样的颜色,身体极为瘦削。这么一个小老头。他从伤口处流出了大量的血,而咳出的血更多,以至于他胸前的衣服满是血污。鲁比将小提琴从他的腿上拿起并递给艾达,琴的共鸣箱在晃动时发出了干涩的嗡嗡声。鲁比解开他的扣子,发现他衬衫上的血已经发黑并凝结成块了。他的胸膛瘦弱而苍白。鲁比将耳朵贴了上去,缩回头,然后又贴了上去。
——她还活着。她说道。
她撕开他的衣服并将他转过去以查找他的伤处,结果发现他被射中了三抢。一枪射穿他举在前面的操弓的手;一枪穿透了大腿根到髋骨处的肌肉;还有最严重的一枪穿过乳头射进了胸膛。那颗子弹打断了一根肋骨后穿过肺尖并留在肩胛骨上面的后背肌肉中。在他的皮肤下有一个海棠果大小的青色肿块。在搬动他时,他既没有清醒过来,也没有因疼痛而呻吟。
鲁比将木柴收集起来并砍下了一些松枝,用火柴将它们点燃。当火生起来后,她将自制刀的刀刃举到火焰中。她将刀插进斯特布罗德的后背,而他仍旧没出一声也没颤动一下眼皮。切口处只流了一点点血,似乎除了几滴红色的血水,他已没有更多的血留给新的伤口了。鲁比将一根手指插进他的后背并在周围搜索着,然后,她将一颗子弹挖了出来。她伸出手将子弹放在艾达的手上,那就像一小块生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