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黑树皮(第5/9页)

艾达因这首歌而感到不安。这些动物的愿望既奇妙又可怕,尤其是那只鼹鼠,一个软弱、隐居、盲目的小东西竟会被寂寥和怨恨所驱使而使周围的世界崩塌颠覆。尤为奇妙、可怕的还是唱出这些歌词的人,希望抛弃一切慈悲来舒缓失去的爱、背叛了的爱,无法表达的爱和徒劳的爱所施加的苦痛。

听着鲁比的呼吸,艾达知道她还没有睡着,于是她说,你还记得你父亲曾唱过的那首关于地里的鼹鼠的歌吗?

鲁比说她记得,艾达问鲁比是否认为那是斯特布罗德创作的。鲁比说很多歌曲你很难说清具体是某个人创作的。一首歌曲从一个小提琴手传唱到另一个小提琴手,每人都增加了一些东西也去掉了一些东西,这样一来,这首歌根快就变成了另一个样子,它的曲调或歌词几乎听不出同原来那首是同一支歌曲。但你不能就说这首歌被改进了,因为它们都是人类的创造,根本就不存在进步与否之别。任何的添加都意味着失去,而失去的部分并不比添加的部分差也是常有的事情,所以,如果一段时间之后我们得失相当,那就算是幸运了。任何其他的想法都是空洞的虚荣。

艾达躺在那里看着火光映出的影子并听着雪落在树叶上的声音,她很快便沉沉睡去,没做一个梦,就连鲁比起来往火里添加木柴都没有使她醒来。当艾达睡醒时天空已出现了第一缕晨光,她能够看出雪花飘落的速度已经缓慢下来,但并没有停。地上的积雪已有齐踝深。无论鲁比还是艾达都不急于进入铺展在她们面前的这新的一天。她们将毯子裹在肩头坐着,鲁比吹旺篝火并往火里添加着木柴。她炸了一片肋骨肉,将它从油脂中挑了出来放在一块平坦的石头上。然后,她往油脂里加了一些水煮了一罐玉米粥,再把那片肋骨肉从石头上拿起来碾碎后放进罐中的玉米粥里搅匀,艾达用一个小罐子泡茶,当她呷着茶水时,鲁比讲述了她第一次泡茶的情景,那是斯万哲太太给她的茶叶,她非常喜欢,后来,她在斯特布罗德外出猎取浣熊时把一把茶叶包在一抉方布中送给了他。几周后她再次见到斯特布罗德时,她问他是否喜欢。斯特布罗德说它的味道一般,并不比其他的蔬菜更好。鲁比后来才发现他将茶叶同一块肥肉一起煮了并像吃水芹那样将它吃掉了。

当他们到达那条岔道时,她们发现了男孩庞格一个人躺在那里,面朝上躺在白杨树下。他被一层白雪所覆盖,雪花落在他的身上,比周围地上的雪层要薄一些,显然,雪花开始时融化在他的身上,而之后就不再融化了。鲁比掸开积雪看着他的脸,发现他仍在微笑,尽管他的眼睛里有一丝困惑,也许那就是死亡的表情。鲁比将手罩在他胖胖的面颊上,然后用指尖触摸着他的前额,像是要给他盖上一个弃儿的标记。

艾达从他的身上转开了视线并开始用她的靴头踢着周围的雪。在她踢着的时候,她发现了班卓琴的碎片。然后是折断的琴弓,悬挂在一根马鬃上的紧弦螺母碎片。她再在周围踢打着,寻找着小提琴,但她没有找到。没有小提琴也没有斯特布罗德。

——他在哪儿?艾达问道。

——不是所有从佐治亚来的人都能够说出一半的实话的,鲁比说道。无论是死是活,总之他们把他带走了。

她们决定将庞格埋在小路上方那一小片高地的一棵栗子树旁。这儿的土地极易挖掘,几乎不需要鹤嘴锄,因为表面只有薄薄的一层冻土,下面是蓬松的黑土,一直往下,均是如此。她们轮流用铁锹挖着,很快就大汗淋漓,她们脱下衣服挂在树干上。之后她们又感到寒冷,但冷总比汗湿衣服强。当开始遇到大量的岩石时,她们已经挖出了一个大坑,尽管它比六英尺——那是艾达所认为的常规墓穴深度——还浅两英尺,但鲁比说,这样也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