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克莫加河(第8/14页)
有些人对此已经适应了。有的人不会让这种想法左右自己。他不在乎明天会怎样。我就是这样一个人。
吉姆却恰好相反。自他认识玛莎以后,就完全变了。我想,他从认识她的那一刻起就开始憎恨战争和军旅生活。从那一刻起,他活着只为一件事——回家娶那姑娘。每逢邮件到来的时候,有些人去取信,他总会排在队伍的最前面。如果有她的来信,他会像梦游一样拿着信走开。要是没有她的来信,他就会来到某处,独自一个人待着。他会陷入深深的痛苦中,却不肯对别人讲起。他在战友中得了个脾气古怪、不合群的名声。他经常会陷入沉思,常常为一些琐事大动肝火,也不愿与别人相处。所以,时间一长,他们也就不搭理他了。大多数战友都不太喜欢他,可是他们根本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根本不知道他完全不是他们想象的那种人。他会这样只是因为他感到绝望,爱得太深。但是,天哪!我知道!我从一开始就知道问题出在哪儿。
战争能改变一个人,真有意思。战前,我是个严肃的人,而吉姆却喜欢玩闹。
我想,以前我吃了太多的苦。我们家太穷了。战前,我从不知道还有不需要劳动的时候。战争爆发后,唉,我只想着以后的乐趣和欢乐。最后,我终于明白了怎么回事。唉,我已经习惯了,也不在乎什么了。
我对一切都能适应。我想这就是我在这儿的缘故吧。我不是那种喜欢担心的人,而且不管情况多么艰难,我总会认为,只要别人能挺得住,我就能挺得住。我不在乎明天会怎样,我想你会说我是个乐观主义者。如果事情变得比较糟糕。嗯,我常常觉得它还会更糟糕。如果已经非常糟糕了,那么它就不会更糟糕。唉,我想它不可能一直这样下去,过些日子它总会好起来的。
战争快结束的时候,情况变得很糟,我们都认为不会好起来了,我感到自己对什么都不在乎了。我会静静地躺在那里,安然入睡,从不担心第二天会发生什么,因为我从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因此也就无须担心什么了。我想你一定会说我有彭特兰家族人的特点——我们信仰那些你们称作宿命论的东西。
而吉姆却相反。战前,他像云雀一样快乐,成天只想着玩闹。但战争改变了他,使他变得像另一个人似的。
但是,正如我所说,这种改变并不是一下子发生的。那天早晨,我们从家里出发时,他是我见过的最快乐的人。我想他对战争的看法跟我们其他人一样——盛大且欢快。我们以为半年内战争就会结束。到时候我们就会复员,当然,吉姆也是那么想的。我想我们都是那么想的。战争让我们有机会穿上军装,到外面开开眼界,开枪打死几个北方佬,把他们赶到北方去,然后复员回家,在那些没有上过战场的人面前逞逞威风,然后成了英雄,跟姑娘们谈情说爱。
我们从泽布伦出发的那会儿,情况就是这样。我们根本没有考虑冬天,从未想过泥泞、寒冷和下雨。我们从不了解空着肚子、光着冻僵了的脚行军的滋味,也不了解身上没大衣可穿,不得不躺在光秃秃的泥地上睡觉的滋味。若能找到一块干燥的地方躺下来睡觉就谢天谢地了。由于太累,我们也顾不上别的了。我们不了解,也从未想过这些事情。我们根本不知道在奇克莫加河旁的杉树林里会发生什么。要是我们事先知道,或者有人提前告诉我们的话,唉,我想没有人会害怕的。我们太年轻、太无知,对什么都不在乎。至于明白——天啊!关于明白的唯一麻烦是,在你能明白什么是明白以前,你得先明白明白是怎么回事。没有人会告诉你。你得靠自己去明白。
唉,我说过,我们一直在作战,可是战争却没有结束的迹象。老罗兹一直在捉弄我们——“天哪!”吉姆会说,“难道就没完没了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