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26/29页)

一个坐在地上尼龙布上的胡子拉碴、满脸麻点的人,出了牌,意味深长地抬头看了阿坚一眼后大声地说:“你女朋友啊?这样啊,是一个很正点的女的吧?文雅点说就是很漂亮,是吧?脖子细细长长的,皮肤白嫩,脸蛋不赖……是吧?走路的样子挺骚的,很养眼,你说的是她吗?”

“报告首长,是的,就是她。您在哪里看到她的?”

“我看到她的时候,她在潭边洗澡,真不错。”

“是吗?”阿坚吓了一跳,“在水潭里吗?”

“是啊,就在水潭里。干吗吓成这样?她没有淹死。我看见她洗完澡就走了,好长时间了,那会儿还是中午。你一直没看见她?”

“找那个骚货干吗!”一个人从吊床上下来,那人看起来很俗气,样子就像摔跤选手,他怪腔怪调地说,“那骚货刚才还在驾驶室鬼混呢,你不知道?!”

“这……可是……”

“可是,可是什么呀?!你真是一个小资产阶级,被娇生惯养坏了!别忘了你现在也是一个军人,把过去的什么儿女情长都收起来吧,啊?”

“是。”阿坚结结巴巴地说,“嗯,可是……”

“又‘可是’!”那身材魁梧的家伙站起来,“不过,你是什么兵种啊,真奇怪。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有时间儿女情长。你是咸龙的高射炮兵还是一个逃兵?”

“唉,干吗要跟他散布谣言啊,阿福。”那个麻脸赶紧制止道,又转向阿坚,“你呀,既然当兵了,就要坚强点啊!没他说的那么悬乎,那个女孩可能是在那帮司机手里。那帮家伙把车藏在水潭那边,两辆第八公司的GA重型车,就在那棵树下。”

“那棵树下呀。”阿坚怯怯地小声说道,“可是刚才我经过那里,没看见人啊。”

“如果他们在车厢里玩她,你能看见什么啊?”那个粗俗的家伙坏笑起来,“那骚货胆子也够大的,肯定是城里人,是不是?”

“可是,我喊了,没人回答。可能不是那样的。”

“没人回答啊。”那个叫阿福的五大三粗的家伙接着粗鄙地说,“我要是你,我就走进去看。那女的长得倒是好看,不过,这种妓女送给我,我也不要。”

没等他说完,阿坚一拳朝他的嘴巴和下巴打过去,又从裤兜里掏出K-59手枪来。牌场的气氛一下子僵住了。

阿坚装上子弹,平静地举起枪来,丝毫没有颤抖,径直将枪口对准阿福的胸口。“你又愚蠢又下流,首长!”阿坚对他说,然后把枪口朝下,转身走了出去,众人一阵沉默。没有人追他,也没有人生气。赌徒继续他们的牌桌游戏,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阿坚摇摇晃晃地走到操场上。他垂着头径直走,不看方向,不看路,不管前面是什么,好像他的头插入了阴影里。那棵树下的两辆苏联嘎斯卡车映入他的眼帘时,阿坚惊慌地站住了。他没料到又来到了这里,他根本不想到这个地方来。他什么也不想看,也不需要看。可是,他的两条腿就是不听使唤地往前走。尽管他意识到了奇耻大辱,行动上却不由自主。他悄悄地往驾驶室和车厢看。

第一辆车里一个人也没有,后面的一辆车里也是鬼影都没一个。他握着上了子弹的手枪悄悄地走过去,一股混着酒精味、饭味、烟味、汗味的味道扑鼻而来,车厢里打嗝声、打鼾声以及醉醺醺的梦话此起彼伏。三四个穿着短裤背心的男人挤着躺在车厢里睡得正酣,他们的腿相互交叠着。阿芳不在里面。阿坚跳下来,用最快的速度跑开,干呕得肠子都快翻出来了。不知道是剩饭的气味令他作呕,还是恐惧使他恶心。他跌跌撞撞地跑着,只想尽快逃离那辆车。头上飞机还在嗡嗡地叫着,看样子高射炮又要进行射击了。院子里的鸟儿都飞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