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第16/29页)
“宴席在哪儿办?听说艾丝想在她家里办。”
“不,在吉米家。她哥哥想这么办。”
“规模可能挺大。大家都喜欢老吉米。坐在教堂的长椅上时肯定会想念她的。”
庄严凄美的葬礼过后是愉快喧闹的丧宴。那感觉就像街头悲剧,高度规范的正式结构中的不少边边角角里又塞进自发的表演。死者就是悲剧的主人公,而幸存者都是无辜的受害人。在牧师的带领下,送葬者齐声颂扬神的万能,一节节反复高唱着礼歌,哀伤生命的消殒,惊叹于上帝之道和经由墓园而恢复的自然秩序。
因此,宴席象征着狂欢、和谐、对事物脆弱性的接受与对苦难终结的喜悦。象征着欢笑、解脱以及对食物的深深欲望。
乔利还没有完全意识到姨婆已经不在了。一切都那么有趣。甚至到了墓地,他都只觉得很新奇。在教堂里,轮到他向遗体告别时,他伸出手想摸一下,看看是否真的像大家说的那样冰冷。可是他又迅速地把手缩了回来。吉米姨婆看上去是那么安详,去惊扰这样的安详似乎不妥。在别人的哭号声中,他慢腾腾地走回自己的座位,双眼干干的,心想自己是否也应该努力哭泣。
回到家里,他随心所欲地加入了欢闹,享受着自己的真实感觉—某种狂欢节般的心情。他大吃大喝,感觉好得想试着去认识一下他的表兄弟们。照大人们说,他们到底是不是他的表兄弟还有待确定,因为奥维只是吉米同父异母的哥哥。乔利的母亲是吉米妹妹的女儿,那个妹妹是吉米父亲第二次婚姻所生,而奥维则是第一次婚姻所生。
其中一位表哥让乔利格外感兴趣。他大约十五六岁。乔利走出去时,看见那小伙子正跟别的几个孩子站在吉米姨婆以前经常用来煮衣服的大盆旁边。
他大着胆子,试探性地招呼了声“嗨”。他们回应了一声。那个十五岁的杰克递给乔利一支烟卷。乔利接过烟,伸长胳膊把烟头凑到火柴上去,而不是把烟放在嘴里用火去点,为此大家嘲笑了他。他觉得很没脸面,把烟卷扔在了地上。他觉得必须做点什么,在杰克面前重新证明自己。因此,当杰克问他是否认识女孩子时,乔利说:“当然了。”
乔利认识的所有女孩都在宴席上,他指了指后门廊上一群站着闲聊的女孩。达莲娜也在里面。乔利希望杰克不要看中她。
“咱们找几个出去散步吧。”杰克说。
两个男孩慢悠悠地朝门廊走去。乔利不知如何下手。杰克把两条腿跨在摇摇晃晃的门廊栏杆上,就那么坐着凝视远方,好像对女孩们全然不感兴趣。其实他在让她们好好打量自己,同时又在谨慎地评估着她们。
女孩们装作压根儿就没看见两个男孩,继续叽叽喳喳地聊着天。很快,她们的闲聊变得刻薄起来,相互间的温柔打趣被尖酸所取代,变成了某种严肃的取笑。这让杰克捕捉到某种信号:女孩们开始对他有反应了。她们感觉到了他的男性气息,正为引起他的注意而较劲。
杰克离开栏杆,径直向一个叫苏可的女孩走去,她在取笑中表现得最为尖酸刻薄。
“想带我到处看看吗?”他甚至都没有微笑。
乔利屏住呼吸,等着苏可呛杰克。她在这方面非常在行,是出了名的利嘴。让他大为意外的是苏可竟爽快地同意了,甚至连眼帘都低垂下来。乔利鼓起勇气,转身走到达莲娜跟前说:“一起走走吧。我们就到溪谷那边。”他等着达莲娜板起脸来说不,或者说干吗之类的话。乔利对她的感觉很大程度上还是害怕—既害怕她不喜欢自己,又害怕她喜欢。
他的第二种害怕化作了现实。她笑着从陡斜的三级台阶上跳下来,走到他跟前。她的双眼充满怜悯,乔利想起自己是死者的家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