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圣克雷芒症候群(第14/16页)

我们至少有十五个人,大伙儿占据其中一张乡村风格的大粗木桌。侍者第二次通知打烊。十分钟不到,其他客人就都离开了。侍者把金属门往下拉,因为已经到了打烊时间。点唱机插头立刻被拔掉。如果大家继续聊天,我们可能会在这里待到天亮。

“我吓着你了吗?”诗人问。

“我?”我问,不确定为什么这么多人围在桌边,却偏偏挑我说。

露西雅盯着我们看。“阿佛列多,恐怕他比你更了解堕落的年轻人,而且是完全放荡的那一种。”她摸着我的脸颊(至此已是她惯有的动作),慢条斯理地说。

“这首诗是关于一件事,而且只关于一件事。”超了不起女人说。

“《圣克雷芒》其实谈到四件事——至少至少!”诗人回嘴道。

第三次通知打烊。

书店老板制止侍者:“听我说……何不让我们继续留在这里?结束后我们会送这位小姐去坐出租车。而且我们会付钱。再让我们喝一轮马丁尼?”

“随你们高兴。”侍者脱下围裙。他对我们绝望了。“我要回家了。”

奥利弗走向我,要我弹几首曲子。

“你想听什么?”我问。

“什么都好。”

这将是我对我此生最美好的一夜表达感谢的方式。我啜了一口第二杯马丁尼,感觉像每部电影最后都有的爵士钢琴师一样堕落,磕药、酗酒、最后落得死在贫民窟。我本来想弹勃拉姆斯,但直觉该弹点安静而沉思的曲子。所以我弹了一段能让我安静、沉思的哥德堡变奏曲⑪。人群中传出一声叹息,我感到欣慰,因为我只能用这种方式回报这神奇的一夜。

哥德堡变奏曲(Goldberg Viariations)为巴赫的作品。

有人要我弹点别的,我提议弹布拉姆斯的随想曲。他们都同意这是个好点子,直到我着了魔,弹了起始的几个小节之后,突然弹起意大利小歌谣⑫。其中的对比让他们很惊讶,大家唱了起来,尽管声音并不和谐,因为每个人唱的是他们各自所知道的意大利小歌谣。来到副歌,我们约好一起唱同样的歌词,那是傍晚时我和奥利弗听那个但丁街头艺人朗诵过的。人人浑然忘我,有人要我弹另一首,然后又是另一首。罗马的意大利小歌谣通常是淫秽、轻快的歌谣,而不是那不勒斯那种悲伤锥心的曲调。弹完第三首之后,我看了看奥利弗,说我想出去呼吸一点新鲜空气。

意大利小歌谣(stornello):结构简单,流行于市井的意大利民歌。

“怎么了?他不舒服吗?”诗人问奥利弗。

“没有,只是需要透透气。请不要动。”

收银小姐弯下腰来,单手抬起卷动式百叶窗。我从收拢一半的百叶窗下钻出去,感觉无人小巷吹来一阵清新的风。“我们走走好吗?”我问奥利弗。

我们顺着暗巷散步,和但丁诗里一年轻、一年长的亡灵一模一样。天气依旧炎热,我看见街灯的光芒照在奥利弗额头上。我们往鸦雀无声的小巷深处走,然后穿越另一条,仿佛受到牵引,通过这些不真实而私腻的妖精巷弄,通往一个在麻木与惊叹状态下才能进入的地狱界。我只听见小巷里的猫叫、附近流水飞溅的声音。可能是大理石喷泉,或罗马多到数不清、四处可见的市设饮水泉。

“水……”我喘着气说。“马丁尼不适合我,我醉得很厉害。”

“你根本不该喝。你喝了威士忌,接着是葡萄酒、格拉巴酒,现在又喝琴酒。”

“今晚‘性’致培养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