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春 琴(第12/26页)
最西面的一间房被杂草封住了门,里边堆满了锈迹斑斑的农具。钉耙、锄头、铁锨、洋锹、连枷,一应俱全。墙角甚至还搁着一摞草帽和斗笠,不过早已烂成了灰。
我们出了门,来到了屋前的一个井台边上。我忽然对同彬感慨说:“要是春琴不肯去南京,我和她在这座破庙里住几年也挺好,连锅灶都是现成的。”
同彬正探身朝井里丢下一块石子,来探测井水的深度。他抬头白了我一眼,盯着我看了很久,仿佛在想着什么心思,目光中尽是疑惑和茫然。随后,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土,说了句“我去转转”,就走开了。
我坐在井台边的一块石头上抽烟。
同彬没头没脑地绕着便通庵转了两圈,随后,他嘴里哼着小曲,径自往西去了,慢慢融入了愈加浓重的黑暗中。
等到月亮升起来,我看见他的身影出现在了养猪场的荒草丛中,徘徊于金鞭湾排灌站的水闸上,隐现于黑黢黢的松林之间。就这样,他在阒寂无人的野地里漫无目的地到处乱闯。只有当他点烟的时候,我才能看见他那张兴奋的脸。可说实话,我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表现得这么激动。最后,在溶溶的月色中,他独自一人,沿着那条荒废的水渠,渐渐走远了。
大约七八分钟之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了他那高亢而沙哑的歌声。
小河的水清悠悠,
庄稼盖满了沟。
解放军进山来,
帮助咱们闹秋收。
拉起了家常话,
多少往事涌上心头。
晚上九点半,当我和同彬回到朱方镇中心医院时,他的嘴里还在哼着这首歌。春琴已经醒了。新丰莉莉正在床边给她喂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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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彬和莉莉是第二天傍晚离开的。临走前,同彬再次劝说春琴病愈后与我一同去南京。春琴当时还没什么力气说话,在枕头上坚决地摇了摇头。我送他们两口子到楼下。同彬嘱咐我说,春琴虽说已过了危险期,但身体还很虚弱,大夫说还得静养一阵子,“我在结算中心预交了一笔钱,足够你们住上一个月的。南京那边还有些事,我们先回去一趟,过几天再来看你们。”
两个人上了门前停着的出租车。莉莉上车后,又把后排的窗户玻璃摇了下来,把头伸出来,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我,笑道:“等我们好消息。”
三天后,春琴被转到了普通病房。她已经能够下床扶着墙慢慢走动了。打完点滴,我陪她到院外的树荫下乘凉。我向她说起了莉莉临走前的那句话。“等我们好消息”,这句话听上去总觉得有点奇怪,不知这两口子又在搞什么鬼名堂。春琴斜着眼瞅着我,笑道:“都落到这步田地了,你还能盼来什么好消息。莫非是他们给你找了一个新媳妇?”
几天来,我还是头一回看见她笑。
第二天一早,我去了一趟青龙山采石场,准备向单位请假。传达室新来了一个老头。他坐在门前的一张折叠椅上,跷着二郎腿,正在听收音机。他说他姓卞,昨天刚来这里上班,是矿长的侄子介绍进来的。我心猛地往下一沉,马上意识到自己的职位已经让人顶了缺。我赶到厂部的办公室,找到了一位副经理,打算跟他好好解释一下几天前为何不辞而别。副经理冲我一摆手,让我什么话都不要说,“谁都有个急事,你偶尔离开几个钟头,没人怪你。可是你不辞而别、无缘无故地离开了三四天,性质就不一样了。传达室不能一日无人。没办法,我们只好另外找个人来替你。”
“那我怎么办?”我还有点不死心。
“还能怎么办?”副经理反问了一句,就抱着茶杯去隔壁的房间串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