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苔藓馆馆长(第6/31页)
把信寄出去、取得新衣之后,阿尔玛和罗杰搭乘汽船离开鹿特丹——到目前为止,这是他们最轻松的一段旅程——前往阿姆斯特丹港。他们一抵达,阿尔玛就把她的行李留在港口附近的一家普通旅馆,雇了个马车夫(他额外收了二十个辅币,才终于答应收罗杰为乘客)。马车一路带他们抵达幽静的植物区,直接来到霍特斯植物园的大门口。在植物园的高大砖墙外,阿尔玛下了马车,步入西斜的夕阳中。罗杰在她身边;她的腋下夹了一个用牛皮纸裹着的小包。一个穿着整洁警卫制服的年轻人站在门口,阿尔玛走过去,用她流畅的荷兰语问园长今天在不在。年轻人证实园长确实在植物园里,因为园长一年到头天天都来上班。
阿尔玛微笑起来。当然,她想道。“能不能和他说句话?”她问道。
“能不能请问你是什么人,要做什么?”年轻人问道,朝她和罗杰投来谴责的神情。她并不反对他的问题,可她肯定反对他的语气。
“我叫阿尔玛·惠特克,我从事苔藓和物种变异的研究工作。”她说道。“为什么园长要见你?”警卫问道。她挺直身子,而后,就像“绕啼”一样,开始气宇轩昂地背诵出她的血统。
“我的父亲是亨利·惠特克,你们国家有些人曾经称他为‘秘鲁王子’。我的祖父是英王乔治三世的‘苹果魔术师’。我的外祖父是雅各布·范·迪文德,是栽种观叶芦荟的好手,在这个植物园担任了三十多年的园长——他从他父亲那儿继承了这个职位,而他父亲则从他自己的父亲那儿继承了这个职位,依次类推,一路追溯到一六三八年这一机构最初创建时。你们目前的园长,我相信,是迪斯·范·迪文德博士。他是我的舅舅。他的姐姐是比阿特丽克斯·范·迪文德。她是我的母亲,是欧几里得庭园的设计名家。如果我没弄错的话,我的母亲就在距离我们现在所站的地方附近出生,在霍特斯墙外的一栋私人住宅—— 从十七世纪中叶以来,范·迪文德家的每个人都在这儿出生。”
警卫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她结束时说:“如果这些信息多得让你记不住,年轻人,你只要告诉我舅舅迪斯,他的美国外甥女很想见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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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斯·范·迪文德在他的办公室,隔着乱七八糟的桌子盯着阿尔玛看。
阿尔玛让他盯着看。从她几分钟前被领进她舅舅的住处后,他就没有跟她说话,也没有请她坐下。他不是无礼,他只是荷兰人,因此很谨慎。他在观察她。罗杰坐在阿尔玛身边,看上去就像一只狡诈的小鬣狗。迪斯舅舅也在观察狗。大致说来,罗杰不喜欢被人观看。通常情况下,当陌生人瞪着罗杰看时,它总会转身背对他们,垂下头来,唉声叹气。可是突然间,罗杰做了件最奇怪的事。它离开阿尔玛身边,走到桌子底下,躺了下来,把它的下巴搁在范·迪文德博士的脚上。阿尔玛从未看过这样的事。她刚要加以评论,她的舅舅就——完全不在乎趴在他鞋子上的狗——先开口说话。
“Je lijkt niet op je moede.”他说道。你长得不像你母亲。
“我知道。”阿尔玛以荷兰语答道。
他又说:“你长得跟你那个父亲一模一样。”
阿尔玛点点头。她从他的语气听得出来,她酷似她父亲这一点对她并不有利。不过话说回来,一直都是这样。
他继续凝视。她也回望着他。她被他的脸吸引住了,就像他被她的脸吸引住一样。如果阿尔玛长得不像比阿特丽克斯,那么此人肯定很像。如此显著的相似性——跟她母亲的脸一模一样,只是年老、男性、有胡子,而且这会儿满腹疑虑。(说实话,这种疑虑只是加深了与比阿特丽克斯的酷似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