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苔藓馆馆长(第8/31页)
最后,迪斯用素色餐巾抹抹他的嘴,说:“你的荷兰语说得不算差。”“谢谢您,”她说,“我小时候常常说。”
“你的牙齿怎么样?”“相当好,谢谢您。”阿尔玛说道。对这个男人,她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他点点头。“范·迪文德家的人都有一口好牙。”
“幸运的遗传。”
“除了你,我姐姐有没有别的孩子?”“她还有一个女儿——收养的,是我妹妹普鲁登丝,她现在在我父亲的旧庄园办了一所学校。”“收养。”他表示中立地说道。
“上天没有赐给我母亲优秀的繁衍能力。”阿尔玛说道。这比真实情况轻描淡写了许多,却至少回答了问题。“有没有丈夫?”他问道。“已故,很遗憾。”
迪斯舅舅点点头,却没有表示哀悼。阿尔玛觉得这很有趣;她的母亲也会以相同的方式回应。事实就是事实,死亡就是死亡。
“您呢,先生?”她鼓起勇气问道,“范·迪文德夫人呢?”“死了,你瞧。”
她点点头,和他点头一个样。这或许有点儿反常,她很喜欢这一切坦诚、率直、杂乱无章的对话,完全不知将终止于何时何处,也不知她的命运是否注定与这位老人的命运交织在一起。她觉得自己来到熟悉的领域——荷兰语领域,范·迪文德领域。她已经许久没有感到如此轻松自在。
“你在阿姆斯特丹打算待多久?”迪斯问道。
“无限期。”阿尔玛说道。
这使他吃了一惊。“如果你是来寻找施舍,”他说,“我们没有什么可提供给你。”
她微笑起来。喔,比阿特丽克斯,她想道,这些年我是多么想念你。“我不需要施舍,”她说,“我父亲留给我的钱让我衣食无缺。”“那你待在阿姆斯特丹想做什么?”他不无戒心地问道。“我想在霍特斯植物园这儿工作。”此时,他看上去真的警觉起来。“我的老天!”他说“,担任什么可能的职务?”“植物学家。具体地说,苔藓学家。”“苔藓学家?可你对苔藓究竟了解多少?”此时,阿尔玛忍不住笑出声来。能笑出声来是件妙不可言的事情。她想不起上回笑出声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她大笑不止,不得不用手捂着脸好一阵子,才好掩饰她的狂笑。这一景象似乎只是让她可怜的老舅舅更为不安。这对她本身没有帮助。
她怎会以为她那不算太大的声名早已远扬?喔,愚蠢的自傲。
阿尔玛一旦控制住自己,便擦擦眼睛,对他微笑。“我知道我让您措手不及,迪斯舅舅,”她说道,自然流露出温暖熟悉的语气。“请原谅我。我希望您了解,我是个独立自主的女人,我到这里来,不是要干扰您的生活。不过事实也是,我拥有某些能力——既身为学者,也身为分类学家,对于您这种机构或许有所帮助。我可以毫无保留地说,能在这里度过我剩余的工作生涯,把我的时间和精力贡献给在植物史上和我自己的家族史上都如此声势显赫的机构,将是我最大的快乐和满足。”
随后,她从腋下取出裹着牛皮纸的小包,摆在桌子边缘。“我不要求您相信我的能力,舅舅,”她说,“这个包裹里头,是我最近根据我过去三十年来的研究提出的一个理论。其中有些想法您或许会觉得相当大胆,但是我只请求您用开放的心态阅读——不消说,也请勿将研究结果告诉其他人。即使您不同意我的结论,我想您对我的科学天赋也能略知一二。我请您尊重这份文件,因为这是我拥有的一切,也是我所做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