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序言(第33/48页)

想着想着我就睡着了,睡了四五个小时。等我醒来时已经十点多了。我的衣服睡得皱巴巴的。我感到疲惫不堪,头脑里尽是昨天几乎被我忘记的一些恐怖的记忆,可另一方面我又觉得生活回来了,充满了希望,有很多美好的想法。当我回到家里时,一点没有经历那种恐怖的感觉,和昨天的想法完全不同。在那段高过南洋杉的楼梯上,我碰见了那位“姑妈”,我的房东。我很少见到她,不过我很喜欢她待人和蔼可亲的方式。我觉得这样遇见她有些不合时宜,我有点难为情;因为我衣冠不整,睡眼惺松,头发蓬乱,胡子拉碴。我向她打了个招呼就想走过去。以往,她总是非常尊重我喜欢独居且不愿被打扰的愿望。而今天挡在我和周围人之间的一层薄纱似乎已经被撕得粉碎,拦在我们之间的栅栏似乎已经倒塌。她笑起来,站在那里。

“您出去逛了一整个晚上,哈勒尔先生,昨天晚上您根本没上床。您一定累极了。”

“是的,”我回答说,我也不得不笑起来,“昨天晚上过得很热闹,我不想扰乱这栋房子的宁静气氛,就在旅馆里住了一夜。我非常尊重您房子的安静和稳重,有时我在这里会有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您别取笑,哈勒尔先生!”

“噢,我嘲笑的只是我自己。”

“正是在这一点上您不该那么做。在我家里,您不应该把自己当做‘外人’。您喜欢怎么生活都随您乐意就好,不要受拘束。我这里也曾住过一些很受人尊敬的房客,都是些出类拔萃的人,可是他们没有谁能比您更安静、更不打搅和妨碍我们。现在……您要不要喝杯茶?”

我没有反对。我跟她进了会客间,客厅里挂着过时但依然精美的画像,摆放着老式的家具,她为我沏茶,我们就在那里聊了一会儿。她以一种友好的方式东一句西一句地聊着我的生活和思想,但事实上她并没有问太多的问题,她认真地听我近乎自白的陈述,同时这个聪明的女人既尊重又像个母亲那样不把我那种男人的小瑕疵看得太过重要。我们也谈起她侄子,她带我走进旁边一间房子,让我看她侄子最近在业余时间从事的小爱好——自己动手制作无线电收音机。这个勤劳的年轻人晚上就坐在这里,摆弄安装这样一个机器,他完全沉浸在“无线”这种思想中,虔诚地拜倒在科学之神的面前,科学之神终于在几千年后让人们获得了探索世界的真相,然而这种方法大概是每个思想家早就知道并十分巧妙地利用过的东西。我们谈起这些,是因为姑妈对于宗教信仰活动也略知一二,所以并不介意谈论宗教。我告诉她,古印度人很早之前就已经了解当代所有科学技术的力量以及所获得的成就,技术只不过是这方面成就的一小部分,并且为普通人所应用而已,其方法就是为声波设计出暂时还很不完善的接收机和发射器。我要说的是,对于古代知识的精髓是时间的非现实性,迄今为止并没有引起科学家的足够关注,当然,最终它也自然会被“发现”,被机灵聪明的工程师们所掌握。也许人们会很快发现,不仅现在的、目前发生的事件和图像如水一般从我们身边流过,就像人们在法兰克福或苏黎世能听见巴黎和柏林演奏的音乐一样,而且,所有早已发生过的事情都同样被记录下来,完好地保存着,也许有一天,不管有无导线,有无杂音,我们都会听见所罗门国王和瓦尔特·封·德尔·福格威德说话的声音。人们会发现,这一切正像今天刚刚发展起的无线电一样,只能使人脱离自己和自己本身的目标,使人被消遣,被费劲儿的忙碌所织成的越来越密的网所包围。但是,我在讲这些我非常熟悉的事情时,没有用通常那种愤怒又嘲讽的语气反对时代和科学,而是用开玩笑、游戏似的口吻谈论这些事情,“姑妈”笑眯眯地听着,我们就这样大约坐了一小时,喝茶聊天,感到十分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