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园(第16/33页)
加耶夫:那我们也照样得死不是。
特罗费莫夫:那谁准知道呢?而死,又应该做什么解释呢?说不定一个人有一百种官能,而他死的时候,只有我们所知道的五官随着他消灭了,其余九十五种也许照旧还活着呢。
柳鲍芙·安德烈耶夫娜:彼嘉,你可真聪明啊!
罗巴辛:(讽刺地)啊!真是聪明非凡啊!
特罗费莫夫:人类是在不断向前迈进的过程中,逐步完成自己的力量的。我们目前所达不到的一切,总有一天会临近,会成为可以理解的。只是我们必须工作,必须用尽一切力量,来帮助那些寻求真理的人们。目前,在我们俄国,只有很少数的人在工作,据我所知道的,绝大多数的知识分子,都是什么也不寻求,什么也不做,同时也没有工作的能力。所有这些自称为知识分子的人,对听差们都是用些不客气的称呼,对农民们都像畜生一样的看待,他们什么也不学,什么严肃的东西也不读,也绝对不做一点事情,每天只在那里空谈科学,对于艺术,懂得很少,甚至一点都不懂,他们却都装得很严肃,个个摆出一副尊严的面孔,开口总是重要的题目,成天夸夸其谈;可是同时呢,我们绝大多数的人民,百分之九十九都还像野蛮人似的活着,工人们都没有吃的,睡觉时没有枕头,三四十个人挤在一起,到处都是臭虫、臭气、潮湿和道德的堕落……这很明显,我们的一切漂亮议论,都只能骗骗自己,骗骗别人罢了。不信请问,我们时常谈起,而且谈得那么多的托儿所在什么地方了?那些图书阅览室又在什么地方了?请指给我看看。这些都不过是在小说里写写的,实际上一样也不存在。所存在的,只有污秽、庸俗和残暴啊!我怕这些严肃的面孔,我不喜欢这种面孔,我也怕这些严肃的谈话。最好还是住嘴吧。
罗巴辛:喂,你知道,我每天五点钟就起来,从早晨一直干到夜晚,成天到晚,经手的全是自己的和别人的银钱,所以我把我周围种种的人们可都看透了。只要稍稍做过一点正事的人,就能够懂得,这世上诚实和规矩的人可实在太少了。我有的时候躺在床上睡不着,心里就想:“啊!主啊,你赐给了我们雄伟的森林、无边的田野、不可测量的天边,那么,活在这里边的我们,也应该配得上它,得是个巨人才对呀!……”
柳鲍芙·安德烈耶夫娜:哎哟,原来你想要巨人呀!……巨人在神话里确是美丽的;要是放在实际生活里,那可就怕人了。
叶比霍多夫一路弹着吉他,从舞台背景处走过去。
(沉思着)叶比霍多夫走过去了。
安尼雅:(沉思地)是叶比霍多夫。
加耶夫:太阳落下去了。
特罗费莫夫:对了。
加耶夫:(低声,好像在朗诵)啊!大自然啊,不可思议的大自然啊,你永远放射着光辉,美丽而又超然!你,我们把你称作母亲,你本身包括了生和死,你既赋予生命,又主宰灭亡。
瓦里雅:(恳求地)舅舅!
安尼雅:你又来了,舅舅。
特罗费莫夫:你最好还是把红球打个“达布”进中兜吧。
加耶夫:我不说话好了!我不说话好了!
大家都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各人想各人的心事,一片寂静。只听见费尔斯在嘟囔着。忽然间,远处,仿佛从天边传来一种类似琴弦绷断的声音,然后忧郁而缥缈地消逝了……
柳鲍芙·安德烈耶夫娜:这是什么?
罗巴辛:不知道,也许是哪儿矿里的一个吊桶断了。不过是很远很远的地方了。
加耶夫:也许是一种什么鸟……比如鹭鸶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