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拜日(第12/27页)
“不,对谁也别说。”
“我是说假设,假设我要对谁说我也会……”
“别假设,连假设也别假设。就是对谁也别说就够了。”
“那好吧。”
那个小孩的雪糕吃完了,磨着母亲再去买一块。母亲低声斥责他:“看下回还带你来吗?下回哪儿也不带你来了。”小孩只想再吃一块雪糕,完全顾不上下一回的事。母亲又去买了一块回来。小孩继续吃得津津有味。“下回还带我来。”“不带。”“带!”“你这么不听话。”“带!”“好好好,那你听话。”小孩赶忙坐得端正些,像大人那样长出一口气由衷地看着母亲,不再把雪糕嘬得那么响。
“也许真的是不可能。”
“我绝不对任何人说就是了。”
“也许只有两个完全不相识的人,才能想什么就说什么。”
“完全不相识?”
“你不知道我是谁,我也不知道你是谁,说完了,你走你的,我走我的。”
“你还是不相信我。”
“我认识的人你都不认识,你认识的人我也都不认识。说完了,各走各的路。”
“你还是不相信我,这我可没办法。”
“我不是这意思。我愿意相信你。”
“你呢?你会把这些事跟别人说吗?”
“我?我当然不会。我怎么会?”
“那好,你就像相信自己那样相信我吧。”
街上,沥青马路被晒软了,留下车辙和脚印。一把钥匙嵌进路面,不知是谁丢的。
母亲不在家,女儿也不在家。过厅里的吊兰垂下柔韧的枝条几乎抚到地面,开着白色的小花。傍晚的阳光在窗帘上布满橘红,窗帘微微飘动。厨房或是厕所里,传出有节奏的滴水声。不久,那座落地钟简单地敲了一下,分针叠在6上。
老人继续给女孩子讲他少年时的故事。
“她家确实就在桥东,油盐店旁边,两扇脱了漆皮的小门。门常开着,门道里总停着一辆婴儿车。我家住在桥西。打那以后,我挺愿意帮家里去打酱油。沿河边走一阵子,过了石桥,到那个油盐店去就得经过那座小门。有时候能瞅见她在门道里哄着弟弟玩。打完酱油我就把装满油瓶的草篮子搁在她家的台阶上歇歇。她瞅见我说:‘你又买酱油呀?’她在门道里踢毽儿,一把薅住踢在半空的毽儿走过来瞅瞅,说:‘买这么多呀?’我说我们家人也不知怎么回事,特别能吃酱油。”
女孩子被逗得笑:“真是吗?”
“为了证明这个,我打开一瓶喝了一口。‘不咸哪?’她说,皱眉咧嘴地看着我。那模样儿我现在记得清清楚楚的。我就又喝了一大口,说,你要吗?你要就拿一瓶,我们家有的是呢。她说不要,就又开始踢毽。我说我还能一口吃一整瓣儿大蒜呢。这会儿有人喊她,她就跑进院里去了。我坐在台阶上等了一阵子不见她出来,提起草篮子磨磨蹭蹭往回家走。”
“一口吃一瓣大蒜一点儿也不难,我也行。”
“你吃过?”
“吃过。我们班男生说我们不行,我就当场给他们吃了一瓣。其实一点儿都不难,只要忍着点儿,一会儿就不辣了。”
老人默默地想了一会儿,说:“这她跟你可不一样。”然后继续讲他的故事。“小门里总停着一辆婴儿车,站在桥头也能看见。我绕到石桥底下,杂草老高可是不算密。我用石笔在桥墩上写下她的名字,写得工工整整,还画了一个自以为画得挺好看的小姑娘。头发可是费了工夫,画了半天还是画不好。头发应该是黑的,画成白的怎么也好看不了,我就东找西找捡了一块煤来。”
“煤呀?”女孩子格格地笑。
“怎么啦?”
“用煤画头发呀?”她还是笑个不停。
“有一天我把这个秘密告诉了小不点儿。那天我们俩在城墙上逮蚂蚱。城墙下不远就是那条河。开来一辆娶媳妇的花汽车,在城墙下的一个小院前停下了。五彩的绸子扎成彩球铺满车顶再悬挂下来。我们跑下城墙去看,怎么也弄不清哪个是新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