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拜日(第11/27页)

“彻底自由,互相又彻底理解。”

“不对不对,是因为互相彻底理解,才彻底自由。”

“是是,天奇也是这个意思。”

“唉,为什么不能那样呢?”

“为什么不能?龟孙王八蛋的,我说能!”

“嘿,我能不能也骂一句人?”

“你说什么?!”

“我说!我也想像你那样痛痛快快骂一句!”

“什么你说?!”

“咳呀——”

雨又紧起来。雨大一阵小一阵,两个人等这一阵过去。

“说吧。你刚才要说什么?”

“没什么。”

“不对!你想说就应该说!”

“我说,我也想骂一句人,行吗?”

“当然可以。”

“有时候真想也像你们男人那样使劲骂一句。”

“骂吧,我听着。这太棒了,冲着全世界骂。”

女人笑着。

“骂呀!”

“可骂啦?非常非常难听的?”

“非常非常响亮的。我洗耳恭听。”

“真的?”

“真的。骂呀!”

暴风雨里响彻了女人的笑声。“这就行了,这已经就行了!”笑声又纯正又疯狂。

这时候女儿坐在教室里。教师的课讲完了,离下课时间还有几分钟,老师出一道智力题给全班的学生。“世界上有几种人?要求十秒钟回答。”学生们抢着回答。有说三种的:黄、白、黑。有说五种的:白、黄、棕、红、黑。老师笑笑:“两种,同学们,两种——男人和女人。下课!”

雨小了,渐渐看清了城市,不久雨停了。

“你的女儿还是那样觉得什么都没意思?”

“还是那样。唉,还是那样。”

两个人穿大街过小巷。一路上有人跟他打招呼,也有人跟她打招呼。一会儿是她不得不停下来跟人应酬几句,男人在一旁等着。一会儿又轮到他必须跟几个人点头微笑,女人站得远远的听不见他们说什么。

在一处安静一点儿的冷饮店里坐下,两个人都有一种重返尘世的感觉。屋子里很凉快,有隐隐约约的钢琴声,旋律很简单。窗外是轰轰烈烈的太阳,是河水一样翻涌的人流,无数鲜艳夺目的阳伞在上面漂浮,像碰碰车那样碰来碰去似乎没有目标。

“不是出了什么事吧?”女人问。

“没有。”男人说,“这是礼拜日。”

饮料的泡沫响起一片沙沙声。

在有地毯的屋子里,人们的谈话声都显得温文尔雅,动作都小心翼翼,表情都不过分。只有一个小孩出声地嘬着一块雪糕,吃得醉心,掩饰不住自己的愉快。母亲在告诫他。他不断扭转身子,盯着所有桌上的所有的好吃的东西,奇怪别人为什么都不喜欢吃,一边把自己的雪糕吃得满身满脸都是。母亲强压着怒火,在轻声告诫他。

“我想,我们说过的那些话,你最好别对别人说。”女人对男人说。

“当然。我不会对别人说的。”

“不是最好,是绝对,绝对别对别人说。”

“放心,我懂。”男人说。

“你懂什么?”

这时服务员把点心端来了。两个人看着服务员把点心一碟一碟放在桌子上,又沉默了一会儿,估摸服务员已经走远。

“你懂什么?”

“别人也许不会理解。我们说的那些话恐怕很少有人能理解。”

“不理解就会把这想得很坏。”

“其实是很高级的事,要是能理解的话。”

“不过你别跟别人说。”

“这我知道,这你放心。”

“对谁也别说。”

“当然。我还能对谁说呀?”

“就连你认为能够理解这事的人,你也别说。”

“你放心好了,没问题。”

“我跟你说那些话是因为我对你特别信任。”

“那你就信任我吧,我不会对任何人说。假设我要对谁说,我也会事先征得你的同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