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拜日(第10/27页)

女孩子笑着:“打架了吗,你们?”

“没有。”老人说。他在想,那支歌再往下是怎么唱的呢?他在心里把前面的又唱了一遍,可再往下还是记不起来。

“我喜欢虎子。”女孩子说。

“是吗?”

“我不喜欢小不点儿。”

老人看着她,觉得她们长得太像了,说不定世界是在反反复复做着同一件事。

“不过……”女孩子想了想,“没准儿我也能喜欢小不点儿。我也不知道。”然后她问老人:“她们家是住在桥东吗?”

“是。”

“是桥东一拐弯儿的油盐店旁边吗?”

“是。哎哟,时候可不早了。”

“是五号吗?”

“记不清了。我得回去了,家里还有几只鸟呢。”太阳还没有落尽,月亮已经出来了。

“明天您还来吗?”

“我没有别的地方去。我是个老朽了。”

“不过我看您还行。”

男人和女人频繁相见的时候,远方的鹿群早已来到夏栖地。它们贪婪地吃着青草和嫩枝,一心一意准备着强壮的体魄,夜里也在咀嚼。与此同时,可爱的幼狼也在盼望着长大,不断嗅着暖风里飘来的诱人的气息。

对一个人来说,这个星球还是太大了。在这个椭圆的球面上,每时每刻都发生着数不尽的似乎是绝不相同的事情。虽然对宇宙来说这个星球小得可以忽略不计。

在这个季节,城市时而在烈日里喧嚣,时而在暴雨里淹没。

暴雨倾泻的时候两个人站在城郊的山岗上,站在两顶雨伞下,周围只有雨没有别的。只有雨声,只有被雨激起的泥土味草木味,没有别的。只有两个人站在雨里,其他什么都没有。

“你觉得那样可能吗?你觉得两个人无话不说,这可能吗?”

“我觉得那样确实挺好的。”

“我没说不好。可你觉得这可能吗?”

“你觉得不可能?”

“大点儿声,你说什么?!”雨声很大。

“我说!你觉得不可能吗?!”

“我不知道。不过我想照理说应该是可能的。”

“照理说怎么啦?!”雨声很大,雷声也很响。

“照理说!我想应该是可能的!”

“照理说。是呀,照理——说。”

“不对吗?”

“我不是说不对。对。可实际上呢?”

“我说的就是实际上。实际上能吗,你觉得?”

“我觉得我能,我不知道你。”紧密的雨点打在伞上像是敲鼓,很响。“我说我觉得我能!我不知道你!不知道你觉得能不能!”

“我没问题,我一直希望人和人能这样。”

“我也是。”风声,或者是漫山遍野草木的欢呼声。“我也是!一直觉得那样非常难得!”

“光说好听的高尚的光明的,那很容易。”

“那还叫什么无话不谈呀?那没劲。”

“那样的话到哪儿说去都行。”

“大声点儿!我没听见!”

“我说!要说那种话到哪儿去说都行!”

雨声,雷声,山下的水声,大极了。

“就是,到哪儿去说不行啊?何必非……”

“人这一生中,绝大多数的时候倒像个囚犯。”

“什么?!”

“我说人活一辈子!倒是像个囚犯的时候多,不能乱说乱动。”

“就是。我说你说得对!我常常觉得我自己就像个囚犯,这个世界处处得小心!”

“所有的人差不多都像囚犯。”

“又都像看守。”

“嗬,说得太对了。不过看守更是囚犯,看守更得随时小心着,更没有自由。”

“!我还没想到这一层。”

“是不是?”

“是。所以好多年以前晓堃说,人干吗非要爱情不可?就是为了找一块自由之地。”

“那时候,天奇也这么说。”

“在那儿谁也不是囚犯,谁也不是看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