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12/14页)
从童年时起,卡特利奇这个小伙子就感觉到了母亲提倡努力工作的美德,谴责懒惰和酗酒、玩球和渎神。在星期天报纸和漫画出现后,威利·安娜把它们塞到她的床下,在星期一之前不让孩子们看到它们,她甚至不允许星期天在她的房间里吹世俗的曲调。她的丈夫李·卡特利奇是一个忧思和敏感的人,从不多说什么。他是一个有教养的人,在一所教会学校里上过学,一段时间当过教师,也曾涉足过地方政治,但现在他在特纳的一家商店中工作。他的祖先也曾是农场主,作为苏格兰—爱尔兰移民来到美国,起初居住在卡罗来纳,后来是在阿拉巴马州,在内战前来到密西西比州。李·卡特利奇的父亲在邦联军中服过役,但未曾参加过战斗,而他父亲的五个兄弟都杀过人,也有三个被杀。家庭留下来的人继续在农场,但李·卡特利奇在和威利·安娜结婚后,被吸收进特纳的家族,他的温文尔雅后来在站柜台时成了一种软性推销,并且给人以深刻印象。
年轻的特纳·卡特利奇的命运也多少要在外祖父特纳的生意中来实现,但不清楚他1922年从密西西比州立学院毕业后应从何处开始。在离家不远的特纳的商店里确实没有什么好工作,全都是由叔叔、侄子、女婿们干的,所以他决定在一个五金批发部门里开始他的职业生涯,因为特纳一家在孟菲斯的一家五金商店里有不大的股份。在某种意义上说,他很高兴去孟菲斯,以逃避家庭给他的幽闭恐怖症感觉。但当仔细一想,他开始生气了,并且感到愤懑。他觉得他实际上是被赶出家庭圈子了,因为在家里没有为他留什么地盘,这使他感到震惊甚至幻灭,好像这么多年他一直被热情的家庭、堪称楷模的母亲所欺骗,现在如同在一种陌生的宗教仪式上,突然地被派去考验一下他的生存技能。他对这一前景感到害怕,不自信。孟菲斯似乎太远了,就像香港一样远,但实际上只是密西西比州和田纳西州之间的一个边界城市。此外,卡特利奇从没有考虑过要生活在遥远的北方,他也根本没有想到要去做五金生意。
他确实不知道如何谋生。在学院他主修科学,在植物和动物学班里他是聪明的学生。他可能是家庭里唯一知道昆虫学这个词的人。他的英语很好,能熟练地打字,在某种程度上这是他从系主任办公室的半日制工作中得到的全部收获。在上大学期间他干过几种工作,他的母亲不让他有空闲的时刻。他干过的并且非常喜欢的暑期工作是为一家叫作《奈索巴民主》(Neshoba Democrat)的人工小周刊做一种什么都包括但又难以归类的职业。他为这家刊物做了各种各样的事情。他招揽广告,直接收订阅的现金,搜集并写作地方新闻条,到工厂帮忙,学习排版,熟悉印刷工,其中一些是三K党成员。这是一种有意思的工作,因为它不像是一份工作,每周都有新的预料不到的事情发生。这个周刊是由一个叫彭努次·兰德的有说服力的乡村编辑主编的。他非常喜欢卡特利奇,欣赏他努力工作的热情及毫无怨言地做任何琐细工作的自觉性。所以,当特纳家庭计划让卡特利奇从事五金生意时,兰德正好在该州的西北角、沿密西西比河邻近田纳西州和阿肯色州边界的地方,在一个叫作图尼卡的城镇创办另一家乡村周报。兰德喜欢起用像卡特利奇这样精力充沛的多面手在图尼卡发展。当兰德向这个年轻人提出这个职位时,卡特利奇毫不犹豫地接受了。他现在要辞职离家,他可以向家庭提出的最后要求是用车把他送到火车站。这一天孤苦伶仃的感觉一生都伴随着他:在一个平静的早晨坐上他舅舅乔的福特T型车,行驶在高低不平、尘土飞扬的通往火车站的路上,然后在站台上和乔舅舅站着等火车,后来得到了一本小小的支票簿作为离别礼物。“如果你需要钱的话,”乔舅舅说,“尽管写张支票用。”这意思是和善的,但也带有一丝忧郁,一种分手的现实。在火车驶向图尼卡的途中,卡特利奇感觉到了以后生活的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