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篇 巴斯克海岸餐厅(第10/15页)

“换句话说——”我插话道。

“换句话说”——艾娜夫人接过话头,却又打住,等着一个领班在老爱冒汗的苏莱先生的监督下,将福斯坦堡蛋奶酥用一把长勺舀出来——“安讲的没一句话是真的。天知道她指望别人相信的是什么鬼话;而实际上,他们到家后,大卫脱掉衣服去洗澡,她持枪尾随其后,透过淋浴间玻璃门,把他给杀害了。也许她想要说是小偷偷了她的猎枪,将他给杀了的。那样的话,为什么她不给医生打电话,不报警?相反,她却给她律师打电话。没错。然后她律师给警察打的电话。而又在那之后,他才给在巴港的霍普金斯老两口打电话。”

那神父在豪饮又一杯吉布森鸡尾酒;安·霍普金斯则脖子往前伸着,继续向他轻声忏悔。她光洁的手指在胸前轻轻地捻动着,好似在数着念珠,手指上没有涂指甲油,除了一个干巴巴的黄金婚戒,也没饰戴其他什么东西。

“但如果警方知道真相——”

“他们当然知道。”

“那么,我就不明白了她是如何逃脱惩罚的。难以理解。”

“我给你讲过,”艾娜尖刻地说,“她之所以能逃脱惩罚,是因为希尔达·霍普金斯想要她逃脱,是因为那些孩子:失去了父亲已经够悲剧了,如果母亲再被控谋杀,其结果会怎样呢?希尔达·霍普金斯,也包括老霍普金斯先生,都想让安免受惩罚;霍普金斯家族,在他们的地界上,有本事将警察洗脑,重新编织记忆,将尸体从淋浴隔间挪到过道里来;有本事操控审讯——审讯不足一天时间,大卫就被宣布为死于意外。”她抬眼望着安·霍普金斯和她的同伴——后者的教士额头因了那两杯鸡尾酒,已变得一片殷红,此时也没再听他主顾的叨叨哀鸣,而是目光呆滞而狂热地盯着肯尼迪太太,似乎随时可能发起癫来,抓起一张菜单求她签名。“希尔达的行为实在非同一般。简直无懈可击。任谁也不会怀疑说她并不真是一位充满爱怜,满怀悲情的保护者——对于这位刚经历了丧亲之痛的,绝对合法的遗孀而言。她举行任何晚宴,都要叫上这遗孀。我唯一想知道的,也是每个人都想知道的是——当她们独处的时候,就她们两个人,她们会谈些啥?”艾娜从自己的色拉中挑出来一叶比布生菜,将它穿在叉子上,透过黑色的眼镜,仔细地研究着。“至少在一个方面,那些有钱人,非常有钱的人,的确有别于……其他的人。他们懂得蔬菜。其他的人——噢,任何人都会烤牛肉,烤上好的牛排,烤龙虾。但你是否注意过,在非常有钱的人家里,不管是莱特曼夫妇家还是迪龙夫妇家,兔兔家还是女郎家,他们总是上最漂亮的蔬菜,而且品种繁多?青豌豆,极细极细的胡萝卜,米粒柔嫩得跟刚出生的婴儿似的玉米棒子,比老鼠眼睛还细的利马豆,还有鲜嫩的芦笋!比布生菜!生的红蘑菇!密生西葫芦……”香槟开始在艾娜夫人身上起作用了。

马陶太太和库珀太太慢慢悠悠地滤着咖啡。“我知道,”马陶太太低声分析着一名午夜电视丑角/主角的妻子,“婕恩太爱出风头啦:那么多的电话——上帝呀,她可以给应愿热线打电话,一聊就是一个小时。不过她很聪明,反应很快,如果你想想她都要忍受怎样的事情。她告诉我的最后这件事:真让人恐惧。嗯,波比放假一周,不参加演出——他太累了,他告诉婕恩说他想就这样待在家里,整星期都穿着睡衣在家里消磨,婕恩听了简直欣喜若狂;她买了成百上千种的杂志、书籍和最新的唱片,还从格拉斯之家买回来各种各样好吃的。噢,这将会是怎样美好的一周啊。只有婕恩和波比,睡觉,上床,吃鱼子酱烤土豆早餐。可是才一天他就人间蒸发了。晚上既不回家也没个电话。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上帝呀,可婕恩还是急疯了。但她又不能报警;不然这就闹大了。又过了一天,还是没一个字的音信。婕恩有四十八个小时都不曾合眼。大约凌晨三点钟,电话响了。波比。醉醺醺的。她说:‘上帝呀,波比,你在哪儿?’他说他在迈阿密,她气急了,说,你他妈怎么去的迈阿密,他说,哦,他去了机场,坐飞机去的,她说去他妈做啥,他说只因为想要一个人待着。婕恩说:‘你真就一个人吗?’波比这个人,你看他笑得跟越橘似的,内心里却十足一个施虐狂;他这时说道:‘不。还有一个人躺这儿。她想要跟你聊聊。’紧接着,电话那边传来一个用过氧化氢漂白过的小细嗓子,在那边战战兢兢地咯咯傻笑:‘真的呀,真是巴克斯特太太吗,嘻嘻?我原以为波比是在逗我玩儿呢,嘻嘻。我们刚才听收音机上说纽约那边在下雪——我是说,你该跟我们一起来这里,这儿九十华氏度呢!’婕恩说——每个字都说得斩钉截铁——‘我病得太厉害,恐怕没法出远门。’这过氧化氢声音里飘动着满满的忧虑:‘哦,哎哟喂,听到这我真难过。怎么了嘛,宝贝儿?’婕恩说:‘我患了双倍的梅毒,还加上以前的淋病,这一切都是拜那个伟大的喜剧演员,我的丈夫波比·巴克斯特所赐——如果你不想也染上这些,我奉劝你从那地方滚蛋。’”然后她挂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