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篇 巴斯克海岸餐厅(第8/15页)

“此前大卫不过在私立中学跟室友有过一次肚皮摩擦,我肯定,这是大卫平生第一回体验到比那更原始的经历。他像发了疯,这倒也没什么好责备的;我认识一个叫库尔·博斯先生的人,老大不小了,一直也为安·霍普金斯神魂颠倒。她比大卫要聪明;她明白自己钓着了一条大鱼,尽管对方还只是个孩子,因此她放弃了当时的行当,在萨克斯百货公司找了一份卖女性内衣的工作;她从来不会吵着要任何东西,并且拒绝接受任何比手提包更贵重的礼物,而且在大卫的整个服役期间,她每天都给大卫写信,只言片语的短信,那么的暖意绵绵,那么的天真纯洁,犹如新生婴儿的衣帽被褥。事实上,她肚子已经给搞大了;的确也是大卫的孩子;但她一直没有告诉大卫,直到他第二次休假回家,才发现自己女友已经有四个月的身孕了。这时,她展示了真正危险的毒蛇与无毒的锦蛇在毒性方面的分别:她告诉大卫说自己不想跟他结婚。无论何种情况,都不会跟他结婚,因为自己没想要过一种霍普金斯家族式的生活;她没有那样的背景,也没那样与生俱来的能力来应对如此的生活,而且她确信无论大卫的家人还是朋友,都永远不可能接受她。她说自己唯一的要求,就是一笔合适的孩子抚养费。大卫表示反对,不过倒也舒了一口气,尽管他仍不得不带着这故事去面见他父亲——大卫自己并没有钱。

“到这时,安才走出她最漂亮的一步棋;她那段时间以来做足了功课,对于大卫的父母,她了解了一切可以了解的信息;因此,她说:‘大卫,我只想提出一个要求。我想见见你家人。我自己从来就没啥家人,我希望我的孩子能偶尔跟爷爷奶奶有些接触。他们也可能会乐意的。’够巧妙,够邪恶,是吧?而且奏效了。倒不是说霍普金斯先生被蒙骗了。自打一开始,他就说这女孩是个荡妇,她永远也休想见着自己一个子儿;可是希尔达·霍普金斯却上当了——她相信了那一头华美的头发,相信了那双胡话连篇的蓝眼睛,相信了安抛给她的那卖火柴的小女孩式的故事。因为大卫是家中的长子,她又急着要抱孙子,所以她的举动被安一一押中:她劝说大卫娶安为妻,并且劝她丈夫,如果不能宽容,至少不要禁止。一度,霍普金斯老太太的举措似乎非常明智:每年她都会得到一个孙子的回报,直到两女一男共三个孙子;安的社交提速快得让人难以置信——她一路横冲直撞,全然不顾任何的时速限制。她显然掌握了基本要领,这个我得承认。她学会了骑马,成为了新港最爱骑马的马背女巫。她还学会了法语,请了一个法国管家,并同埃莉诺·兰伯特共进午餐,邀她共度周末,以此跻身最佳着装排行榜。她还向帕里什修女和比利·博尔德文讨教家具和布料织品方面的知识;小亨利·格尔德扎勒非常乐意去喝下午茶(下午茶!安·卡特勒!我的上帝!),并跟她谈论现代绘画艺术。

“但她取得成功的决定性因素,撇开她嫁与了新港一名门大姓这一事实不说,则在于这位公爵夫人。安意识到了某些唯有最精明的钻营者才有本事意识到的东西。如果你想要又快又安全地从底层爬到顶层,最可靠的办法就是盯准一条鲨鱼,像引水鱼那样依附在它身上。这在基奥卡克也同样适用,在那地方,你可以,比方说,讨好当地的福特经销商太太,在底特律也一样,你也可以直接讨好福特太太本人——在巴黎或罗马也都如此。可是安·霍普金斯既然借助婚姻,成为了霍普金斯家族的一员,而且又是如此了得的希尔达·霍普金斯的儿媳,为何还需仰仗公爵夫人呢?其原因是,她需要某位人们眼中的高标准人士的祝福,需要得到某位具有国际影响的人物的接纳,从而让那些讪笑的鬣狗闭嘴。因此,还有谁比这公爵夫人更合适的呢?至于公爵夫人,她对于那些富有宫女——账单永远是她们付——的阿谀奉承有着极高的耐受性;我在想,公爵夫人可曾付过哪怕一次账单?这倒不是说有啥大不了的。她值那样的花费。她这类的女人实属罕有,能跟另一个女人建立起真正的友谊。当然,她也是安·霍普金斯的一位非常了得的朋友。自然,她并没为安所蒙蔽——毕竟,公爵夫人是一位骗术高明的行家里手,她不可能看不穿另一个行家;但她又觉得,要是收了这个冷眼的扑克玩家,给她上点漆,抛抛光,培养一点儿真正的格调,然后再把她送回赛道,倒也是趣事一桩,于是这年轻的霍普金斯太太名声大噪——虽然不见有什么格调。霍普金斯家的第二个女孩的父亲是冯·波塔戈,或者说大家是这么讲的,而且上帝知道,她长相的确像西班牙人;但尽管是如此,安·霍普金斯仍是加足马力,义无反顾地一路向前狂奔,就像在跑国际汽车大奖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