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悲哀的孩子,始终没有长大(第8/18页)

1979年7月,23岁的顾城在上海至北京的火车上遇到谢烨,两个人正好坐在一排,于是很自然地攀谈起来。分别时,顾城给谢烨留下了地址。几天后,两人在北京又见了面。谢烨离开北京时,顾城专门去车站相送。

顾城和谢烨最早的两封情书,详细地描写了当年两人相识的过程。

晚上,所有的人都睡了,你在我旁边没有睡,我们是怎么开始谈话的,我已经记不得了,只记得你用清楚的北京话回答,眼睛又大又美,深深的像是梦幻的鱼群,鼻线和嘴角有一种金属的光辉,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给你念起诗来,又说起电影又说起遥远的小时候的事。你看着我,回答我,每走一步都有回声。我完全忘记了刚刚几个小时之前我们还很陌生,甚至连一个礼貌的招呼都不能打。现在却能听着你的声音,穿过薄薄的世界走进你的声音,你的目光,走着却又不断回到此刻,我还在看你颈后的最淡的头发。

火车走着,进入早晨,太阳在海河上明晃晃升起来,我好像惊醒了,我站着,我知道此刻正在失去,再过一会儿你将成为永生的幻觉。你还在笑,我对你愤怒起来,我知道世界上有一个你活着,生长着比我更真实。我掏出纸片写下我的住址,车到站了你慢慢收拾行李,人向两边走去,我把地址给你就下了火车。

顾城 1979年7月

你是个怪人,照我爸爸的说法也许是个骗子,你把地址塞在我手里,样子礼貌又满含怒气。为了能去找你,我想了好多理由,我沿着长长的长着白杨树的道路走,轻轻敲了你的门,开门的是你母亲,她好像已经知道了我,就那么注意地看我。你走出来,好像还没睡醒,黑钢笔直接放在口袋里。你不该同我谈哲学,因为衣服上的墨迹惹人发笑,我想提醒你,又发现别的口袋同样有许多墨水的颜色,才知道这是你的习惯。我给你留下地址,还挺傻地告诉你我走的日子,离开那天你去送我,我们什么都没说,我们知道这是开始而不是告别。

你会给我写信么?你说会的。写多少呢?你用手比了比,那厚度至少等于两部长篇小说。

小烨 1979年7月

在顾城看来,谢烨就是他梦中天使的化身,为这一次相遇,他已经等待多年。1986年10月,顾城到桂林参加漓江诗会,接受记者采访时谈到了与谢烨相遇前对爱情的憧憬:“在这以前我就感到了她——她在南方细细编结的薄瓦下安睡,手里拿着玩具,像百合一样光明;她是真实的我,长大,生活,使周围灰暗的世界变得洁净;她是真实的我,正向我走来,我们将在时间的某一点相遇,我灰色的翅膀为此变成眼泪。我知道,我有两次生命,一次还没有结束,另一次刚刚开始。后来在开往北方的火车上我就遇见了她。我们坐在一起,我一看见她就知道是她。”(《我曾像鸟一样飞翔》)

从1979年7月到1983年8月,顾城和谢烨开始了长达4年的异地恋爱,两人写下了大量情书,顾城还多次赴上海找谢烨,但谢烨的父母一直在犹豫着。据说,顾城为了显示诚意,曾搬了一只大木箱子睡在谢家门前,最终将谢烨的父母打动。

1983年8月8日,顾城和谢烨在上海登记结婚。

对上海,顾城感觉非常糟。于是他跟谢烨说,我实在太烦了,我得把自己丢掉,你给我二十块钱,我买个船票,然后随便某一站下船。见谢烨不理睬,顾城开始耍小孩子脾气,坐着不动,一天不吃饭。谢烨把他带去码头,但没有买票,而是让顾城到马路对面的橘子摊讨一个橘子,如果他能够讨得到,就给他买船票。顾城愣了老半天,仍然没有勇气去问别人要橘子,只好乖乖地跟着谢烨回家。回到家不久,顾城抑郁成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