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悲哀的孩子,始终没有长大(第15/18页)

或许,相对于永恒的艺术,肉身是微不足道的,艺术之神是一盏明灯,需要人们忘我地寻求。在这个过程中,不同的追寻者采用了不同的方式,有梭罗式的隐居者,有史蒂文斯式的公司总裁,也有艾略特式的银行家。套用顾城的诗歌来说,是“我唱自己的歌”。但是无论是诗人还是其他类别的艺术家,他们与普通人的区别也只是在他们进行创作之时,创作之外,所做出的一切行为都不应当被“特殊对待”。就像其他行业的人也会做坏事一样,诗人干了坏事,结果只能由他自己负责。然而文学界内外,都有一种“不把诗人当人看”的观点,于是我们看到了太多对诗人的指责,而且这些出自个人的行为往往在无形中被别有用心地“推广”——海子想用朗诵的方式与酒吧老板换酒喝,人们就认定所有写诗的人都是疯子;食指脑子出现障碍,人们就便认为所有诗人应当住进福利院;顾城伤害了妻子,所有的诗人便成了六亲不认的潜在杀人犯。

1997年的某一天,阿橹从一个诗人变成“死人”之后,我看到了下面这些想象力丰富的文字:“当阿橹在骗取他的一个又一个的东北老乡信任,然后又残忍地杀掉,仅仅是为了谋财害命,由一个追求理想的诗人变成一个十恶不赦的杀人魔王的时候,我们更深地思考着:真正堕落的不仅仅是阿橹个人,而是中国走在变革时期的诗歌。”(荒城之月:《海子、顾城、阿橹》)

再没有比这更混账的逻辑了,一个诗人犯罪,整个诗坛都要承担后果!

十一

对于顾城,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看法,即使是对同一件事,也常常会被弄得真假难辨。这种形象,犹如顾城的诗歌《山影》所言——

他变成了浮雕

变成纷纭的故事

今天像恶魔

明天又是天使

可以把这几句话当作顾城对自己身后形象的总结。作为诗人的顾城,将像天使那样长久地立足于人们的记忆中;作为一个杀人凶手,顾城与恶魔无异。因此,他既是永恒的浮雕,也是纷纷纭纭没有定论的故事。一千个人的眼中有一千个哈姆莱特,一千个人的眼中有一千个顾城。飘忽不定扑朔迷离之处,又不得不让人想起他早期写下的《远和近》:“你/一会看我/一会看云//我觉得/你看我时很远/你看云时很近”。

芒克曾写过《顾城》一文,文章里提到了他和顾城第一次见面以及其他情况,这篇文章后来遭到了顾乡的反驳,从芒克和顾乡的笔下,我们也可以明显地看到同一件事情中的“两个顾城”。

下面是芒克文章的有关段落:

他已死于异国他乡。听从那里来的人讲,他的孤坟在一座岛上无人光顾,永远孤零零的,可悲而又荒凉。

我和顾城头一次见面是在1979年初。那一天他姐姐顾乡把他带到了《今天》编辑部……那天我和北岛等人正在埋头印刷杂志。顾城进屋后像个胆小的孩子躲在他姐姐的身后,他一句话不说,两眼怯生生地盯着我。我心说这里又没人打你,你这是干什么呀?……后来我们在《今天》杂志诗歌专号那一期,选了顾城的两首诗发表,并给他换了个名字叫古城。

顾城再一次发表诗作是在当时由西城区文化馆办的一份小报上,他曾拿给我看过,是哪几首诗我忘了。从此他开始渐渐小有名气,直到20世纪80年代他成为“朦胧诗”的主要一员。

……顾城总是头戴一顶用牛仔裤裤腿制作的帽子出现在各种场合。我多次说过让他把这破帽子扔了,我觉得晦气,可他却说这帽子是他的烟筒,他有气就能从那里冒跑了。一天会后我们走在街上,他头上的那顶帽子引来了几个好奇的醉醺醺的黑人酒鬼。那几个酒鬼年轻力壮人高马大,他们一把抢下顾城的帽子,互相扔着,开心地戏耍。而顾城则被吓得抱头鼠窜,扎进了人堆里。我真觉得他太丢人了,上前帮他要回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