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蘑菇痴儿一个独立的故事(第20/41页)

那块林中空地,用他自己的话说,是一块用来“安营扎寨”和准备法院登场的空地,“同时”,还是他所说的,也是用于观察同代人的一个瞭望台。这绝对不是我俩所熟悉的家乡森林边的瞭望台,而更多是一座高度能及杉树树梢顶端的巡视台,为猎人和森林巡视员所设置,时而也有情侣上去坐坐。尽管如此,这块林中空地的平坦处,属于他本人的最高领地,即使不是王国,但足以供他安营扎寨。他感觉,仿佛在工作的过程中,他比出没于森林的人们坐得更高。

这是因为,他看得见他们,却不会被他们看见。从他们的角度看,干枯的荆棘组成的栅栏或隔墙好像望不透;它们堆成了一道屏障,将他的空地与外部世界隔开,尽管这块空地就紧挨着路。他坐在其中,位置与栅栏间有些间距,因此,他可以看见不论是从左边还是右边过来的人影子,虽然看不清细节和特征,但看得见轮廓,在这种方式下更独特——更典型的轮廓。

这条路在他那里称之为“民族迁徙之路”,就像“出生前之路”一样,因为在他的孩子出生前,他曾在那里首次遇到了真正的牛肝菌。他养成一种习惯,身为律师的他一再从那块林中空地上的工作位置站起来,时间或长或短——渐渐地,越来越长——,向身后的大树走去,开始寻找,找什么,你们都知道。虽然他从来都不确定那里有没有蘑菇,但他每次都有收获。每一次吗?是的,每一次。每样收获都送给他一个惊喜,一个未曾预料到的物-灵、一个新地点、新色调、新形状和新气味。并且,他几乎每次都能事先预感到一个新的发现地——一种直觉,这就是说:所有的感官都活跃起来了。如果他偶尔真的失误了,他就会在失误的地方更清醒地去思考和观察那没有发现的东西,那不在场的东西,那缺少的东西。如此一来,他漫漫一生的无聊变成生机勃勃的驻足逗留。“我感到无聊?我?这里没有什么让我无聊!”

返回空地后,当时不只是他自然而然地继续工作。除此之外,他还会关注那些在枯枝屏障那边来往的身影。在他迄今为止的人生中,他还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形。是的,屏障后面的人就出现在他眼前,他承认,相比他与生俱来使他远离他人、让他孑然一身的惧怕交际的性格,所有这些短暂的交际,他那一再在社会上如此富有影响的举动则一文不值。

然而,当时,由于他痴迷于在那块林中空地上工作,特别是发现的喜悦让他开了窍,他时而不但参与其中——他也成为其中一员。一再发生在他身上,不,一再让他撞上的是,他转换成外面路上这个或那个人,就像他曾经在森林边缘转变成了树枝发出的各种声响那样,整个人都转变了,皮肤,头发,特别是骨头,转换成了树冠的摇摆、叠加、伸展和重新聚合。

时至今日,他一直没有摆脱交际恐惧症。当他还是个孩子时,一睡醒来,看见母亲坐在缝纫机旁或者不管什么地方,坐得离他那样远,他的脑袋里就会闪现出对这样一种二人世界或者彼此对立的状态无声的惊叫。在妻子面前亦是如此,甚至在面面相觑、相互接吻的时候,他与她之间的空间也是无法沟通的,就像那大声惊叫一样无法克服——在那里,在应该产生作用的现实中,他们之间的每一块空间都被填满了——,而且这种恐惧在面对儿子时还有增无减,只是私下里说,但是越发会让人感受得到:他似乎绝对且永远都和另一个同样需要亲近的人融为一体,除非那个人最终从这里或那里消失;在成为对方的一部分的行动中,这样的行动恐怕和仁慈没有什么两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