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寂静之地(第9/19页)
所有那些陌生的公墓,而在万圣节和万灵节时装饰一新的墓地更陌生:更确切地说,当转过头去望着一片空虚时,当想象两脚踩在水平晃动的过磅台上时,当看到那四面透风的小木屋,角落里总是放着祖父或是谁的破烂胶皮靴筒,万灵节便活跃起来,挥手示意,随风而来。
第一个作为寂静之地而包围住我的公墓,是因为其中的厕所才成其为寂静之地,是在很久之后,在日本。是的,从寂静之地回到大写的寂静之地84。此外,在如今书写的日子里,我才明白过来,在上大学的几年间,在格拉茨城里的确至少有一个寂静之地可以说名副其实,不同于上述所说的。那不是一间公共厕所,既不是在中心广场上,也不是在火车总站里。在我的记忆中,我更讨厌那些厕所,无疑也是因为那些同性恋者,或者不管是什么人,他们总是在厕所前面不是晃来晃去,就是一动不动,最多不过是有时回头看一眼,不像《天使,望故乡》中的本那样(但是谁知道呢?),他们会在小便池前待数分钟,甚或数小时之久。
那是我当时所在的学院侧楼里的厕所。在那儿四年学习期间,它甚至两次成为我的寂静之地。这种情形总是出现在傍晚时分。这时,教室和走廊已经没人了。在我的想象中,我在城郊的住处,一栋小别墅中的一个小房间,并不受欢迎,不过在我看来,傍晚就蜷缩在那里的狭小和冰冷中也没意思,于是,当我厌烦了食堂,不愿坐着有轨电车来来往往,到了每个终点站又折回来,而且也没有可看的电影时,就习惯了待在教学楼里,越久越好。我是否在部分还开着门的教室里学习或者读书了:我再也记不得了——我现在觉得,我不过是无所事事地坐在那里的半明半暗中。相反,我却记得,我需要时就会去那个明亮宽敞的,记忆中每次都让我感到温暖和友好的厕所,在离厕所隔间有一段距离的水池前洗头。(别墅里的浴室常常锁着门,甚至……)我每次都快快了事,因为这一层可能还有人,另一个学生,他会让披着湿漉漉的头发待在厕所里的我感到诧异,对他来说更不自在。
有天傍晚,我在那里洗头时被吓了一跳,不是被一个学生,而是被一个教授。这个教授是我一年前一次公开考试的考官之一,当时我对自己的学习资料很有把握,而且脑子里也装得满满的,就反驳了他一两次(现在我耳边还回响着当时身后观众对这种对待教授的放肆行为的窃窃私语)。教授几乎让人看不出有什么反应,只是保持距离地走开了,就在之前,在听课的那一年里,冷漠,尽管站在露天教室下面,却像是居高临下俯视,现在考试时成了冷漠和权威的化身。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尽管我们两个心照不宣地彼此对抗,可是他有可能更加威严地无视我。从此之后,我就把他视为敌人,正是作为被故意无视的人,觉得受到我的老师的迫害。
在那天晚上,这个教授也许是从他对面的办公室出来,走进了厕所,起初装作好像我不存在的样子,无视我浸在盛满水的盥洗盆里的脑袋。周围满地弄得都是水。他在洗手,不是紧挨着我,但也不在这排最远的那个水龙头——有一定距离,但也比较近。我的教授洗了相当长时间手,一个手指一个手指地洗,而我则拿出特意放在书包里的手巾擦着头发。没人说话,也没有交换眼神。突然,他也开始洗脸,一开始只是用指尖,后来,直接把身子深深地弯在盥洗盆上,手心捧着水,两手并在一起,一遍又一遍仔细地洗着额头和脸颊,就像是西部惊险片里面一个刚从草地或者沙漠骑行回来的人的模样。随后,他开始梳理湿漉漉的头发,又是梳了再梳,梳个不停,像往常一样,在微微发白的鬓角上抹上了发蜡,在厕所镜子前换领带:把上课和办公时戴的深色丝绸领带换成了一条有花纹图案、颜色鲜亮的绉丝领带。这领带是用手指从西服口袋里掏出来的。最后,他还用袖珍剪刀剪了剪耳朵和鼻子里的毛,用镊子修剪了一下那显眼的黑色的浓眉。然后他走了,去见女人,人家约他去“塔利亚”咖啡厅,在停车场还对着车里的镜子在鼻子上搽了粉,舔掉了牙齿上粘上的唇膏。他走了,没看我一眼,也没和我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