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4/6页)

“吉尔克里斯特医生吗?我是总探长德莫特·克拉多克,能和您单独聊几句吗?”

医生点点头,继而转身沿着走廊走到快到尽头的地方,推开门,请克拉多克进去。

“在这里吧,没人会打扰到我们。”他说。

很明显,这是医生的卧室,布置得相当舒适。吉尔克里斯特医生指了指一张椅子,接着自己也坐了下来。

“我知道,”克拉多克说,“根据您的建议,玛丽娜·格雷格小姐不能会见客人。她到底怎么了,医生?”

吉尔克里斯特微微耸了一下肩。

“神经紧张,”他说,“如果您现在去问她问题,不出十分钟她就会进入歇斯底里状态。我不能让这样的情况发生。如果您想让警医来找我,那我很乐意告诉他我的观点。她没办法参加调查,理由是一样的。”

“这样的情况会持续多久?”克拉多克问。

吉尔克里斯特医生看着他,笑了,那是个友善的微笑。

“如果您想知道我的看法,”他说,“从人的角度,而非医学角度看,那我得说,在接下来的四十八小时内,任何一个时间段,她不仅愿意见您,而且渴望见您!她有很多问题要问您,同时也想回答您的很多问题。他们都是这样的!”他将身子向前倾,“我想尽量多地让您了解,总探长,是什么东西让这些人有这样的举动。电影人的生活,一种压力不断的生活,而且你越是成功,压力也越大。你整天活在公众的视野里。去外景地拍摄也是你的工作,那可是漫长又辛苦乏味的活儿。你早上就到了那儿,然后坐着干等,接着你开始拍自己的那一小段戏,这一小段拍了一遍又一遍。如果你是在排练舞台剧,那么即便不是排一整幕剧,也起码要排其中的一小场。中间是有先后顺序的,这样比较人性化,也更容易让人接受。但如果你是在拍电影,那么所有的分镜都不是按顺序来的。那是件枯燥无味、没完没了的工作,它会让你筋疲力尽。当然,你能享受到奢侈的生活,你可以服用镇静剂,能泡上奢华的泡泡浴,用高档的面霜和粉,拥有专属医师。你能参加各种消遣活动和聚会,人脉广泛,但你永远都活在公众的视线中。你无法享受独处的乐趣,你没办法真正地——放松。”

“我能理解,”德莫特说,“我真的能理解。”

“另外还有一点,”吉尔克里斯特说,“你会选择这份职业,特别是你还很擅长做这行,那你就是某种特定类型的人。你就是那种——就我目前肤浅、贫乏的经验看来——整天因缺乏自信而烦恼的人。那是一种很可怕的忧虑感,总觉得自己无法满足大众的要求。人们认为演员都自命不凡,可这不是真的。他们并非骄傲自满。确实,他们有些自恋,但他们自始至终都需要安慰,不断地需要鼓励。去问问贾森·拉德,他一定也会这么说。你得让他们觉得能够胜任这项工作,并一再地向他们保证。你得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同样的话来鼓励他们,直至得到你想要的效果。但他们总会怀疑自己,这一点,用一个普通人的外行说法就是——神经质。该死的神经质!精神紧张。而且他们紧张得越厉害,工作会做得越好。”

“这说法很有意思,”克拉多克说,“非常有意思。”他停顿了一下,补充道,“尽管我不太清楚您为什么要——”

“我正在试图让您了解玛丽娜·格雷格,”莫里斯·吉尔克里斯特说,“毫无疑问,您看过她的片子。”

“她是位出色的女演员,”德莫特说,“十分出色,她有个性,美丽,富有同情心。”

“是的,”吉尔克里斯特说,“她具备所有这些特质,但她还是不得不通过拼命工作来延续之前营造出来的好印象。在这个过程中,她的神经被撕成了碎片。况且她原本就不算一位身体强健的女士——至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强健。她的情绪总在绝望和狂喜中来回摆动,这点她自己完全无法控制,生来便是如此。她的生活遭受过许多痛苦,绝大部分痛苦来源于她自身,但也有一些不是。她所有的婚姻都不幸福,除了,我认为,这最后一次。她如今嫁给了一位深爱她多年的男子,她在爱情中得到了庇护,并乐在其中。至少,她目前是乐在其中的,没人知道这能持续多久。她的问题就在于:她要么认为自己终于到达了人生的某一点、某一个地方或是某一时刻,童话故事都成真了,什么坏事都不可能发生,她将永远幸福下去;要么就是情绪跌入谷底,认为自己的生活被完全摧毁,是个从来没有得到过爱和幸福的人,而且未来也不可能得到。”他不动声色地补充道,“要是她能停留在这两种极端的中间,那就太好了。但同时,这世上就少了一名出色的女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