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 入院(第4/6页)
不可思议的是,我很快就习惯了医院里按部就班的生活。每天早上醒来,接受为数不多的几个人的护理与帮助。接着是医生会诊,我试着努力说出正确的话。最后便是等待父母的到来。他们一直在病房里忙些琐碎的小事情,医生一来就摆上病人家属那副典型的恭顺面孔。父亲因为我坐不起来不停道着歉,直到被母亲狠狠踢了一下脚踝。
查房结束后,母亲通常会去楼下广场的商店里转上一圈,回来的时候总是压低了声音感慨快餐店实在开得太多了。“巴纳德,心血管病房那个只有一条腿的男人,就坐在那儿,一个劲儿地往嘴里塞芝士汉堡和薯条。不亲眼看你简直不敢相信。”
父亲坐在床尾的椅子上,翻看当天的报纸。第一周,他一直在报纸上搜索对发生在我身上的意外事件的报道。我试着向他解释,在这座城市里,就算发生双重谋杀案也只会寥寥几笔带过。不过,在我的家乡斯托特福德,考虑到上周当地报纸的头版头条是《超市推车在停车场停错车位》,上上周的头条是《鸭池状况让学生们伤心》,所以,一时半会儿怕是说服不了他的。
在最后一次骨盆手术后的那个周五,母亲带来了一件大码睡衣,以及一个超大的牛皮纸袋,里面装着很多份鸡蛋三明治。我不用看就知道那是什么:她一打开纸袋,那地狱般的味道就遍布整个病房。父亲伸手在鼻子前扇了扇。“护士会说我的,乔西。”他不停地开关房门,让味道散去。
“鸡蛋会让她强壮起来。她太瘦了。还有,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你身上那么臭。狗都死了两年了,你还说是因为它?”
“这是浪漫的保鲜之道,亲爱的。”
母亲压低了声音。“特丽娜说她前男友放屁的时候会用毯子盖住她的头。你想想得有多臭!”
父亲转身看着我。“我要是放屁,你妈妈都不愿意跟我待在一个区!”
两人哈哈大笑起来。然而,即便如此,我能够察觉得到,一种莫名的紧张感在空气中无声蔓延。当你的世界一夜之间缩减为四面墙壁包裹的空间,你会异常敏锐地感知空气中哪怕最细微的变化。你意识到那个正在看X光片的会诊医生稍微转了一下身,你听到护士们捂起嘴巴悄声谈起邻近病房那个刚刚死去的病人。
“怎么了?”我说,“出了什么事?”
他们尴尬地面面相觑。
“那个……”母亲坐在我的床尾,“医生说……会诊的人说……不知道你是怎么掉下来的。”
我咬了一口鸡蛋三明治。现在我的左手可以拿东西了。“哦,那个啊。是我不小心,在房顶上走的时候不小心。”我嚼着嘴里的东西,如此漫长的一分钟。
“你当时有没有可能在梦游啊,亲爱的?”
“爸爸——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梦游过。”
“你梦游过的。那时候你十三岁,梦游到楼下,把特丽娜的生日蛋糕吃了一半。”
“嗯……我可能根本没睡着吧。”
“还有你血液里的酒精含量。他们说……你喝酒了……多得有点儿吓人。”
“那晚工作很辛苦。我只喝了一两杯,然后去楼顶呼吸点新鲜空气。接着不知谁喊了一声,这使我分了心。”
“你听到了别的声音?”
“我当时站在楼顶,登高望远嘛。我时不时地会这么做。接着我身后有个女孩说了句什么,把我惊到了,突然脚下一滑。”
“一个女孩?”
“我真的只是因为听到了她的声音。”
父亲朝我斜着身子。“你确定是个真实存在的女孩?不是想象出来的……”
“爸爸,摔烂的是我的屁股,又不是我的脑子。”
“他们是说过,是一个女孩叫的救护车。”母亲摸摸父亲的胳膊。
“所以你是说,真的只是个意外?”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