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猴子和人(第4/7页)
很快,各地的研究员们都开始探求这种明显的差异,试图在灵长类动物身上复制H.M.的损伤,并研究是否这样做会导致遗忘症。外祖父也参与其中,有一位名叫罗伯特·科雷尔(Robert Correll)神经心理学家,在哈特福德医院的一个实验室养了一群恒河猴。在他下班不久之后,外祖父就会去探访那个实验室,并且给那些恒河猴做了和亨利同样的手术,即切除它们双侧的内侧颞叶。外祖父和科雷尔试图测试灵长类动物术前术后的记忆,他们让这些猴子做各种任务,并奖励它们一点食物或香蕉味的糖果。然而,他们研究的结果基本上和普里布拉姆和米什金的结果无异。这种损伤似乎对恒河猴的记忆毫无影响,至少对延迟反应研究所测量的记忆毫无影响。外祖父将这种失败部分归因于“缺乏对记忆的普遍接受的操作定义”。最终,外祖父杀死了所有的猴子,将它们的大脑做成切片,然后继续。
至于卡尔·普里布拉姆,他于1957年离开了生活研究所,然后进入了斯坦福大学,他在那里接受了心理学和精神病学系联合教授的职位。普里布拉姆的门徒米什金也离开了生活研究所,去了马里兰州(Maryland)贝塞斯达市(Bethesda)的美国家心理卫生研究所(National Institute of Mental Health),他在那里建立了自己的灵长动物实验室,也是全国最大的此类实验室之一。在心理卫生研究所,米什金继续试图在猴子身上验证与H.M.类似的遗忘症。他损伤了猴子的内侧颞叶,进行了一系列测试,然后杀死它们来精确测量其损伤的维度。
损伤、测试、杀死,循环往复。
20多年后,他才找到了他一直寻求的结果。
要进入米什金在心理卫生研究所的办公室,我不得不穿过层层安保,首先把我的护照展示给玻璃门背后的保安,然后走过另一个保安的金属探测装置,再然后和另一个保安说明我到访的理由,最后我得到了一张临时访问证,用根带子挂在脖子上。米什金的办公室离心理卫生研究所复杂的园区入口大约几百米,我走过这一段路的过程中,想起我童年时所喜爱的一本书《实验鼠的秘密基地》(Mrs Frisby and the Rats of NIMH)。这本小说讲述了一群实验室里的动物获得了超凡的智力,它们用这种智力逃出了笼子,生活在它们自己的世界,而不是“依靠着别人而活,就像狗背上的跳蚤”。
在米什金所在建筑的大厅里还有另一位保安,我向他展示了我的访问证和驾照,并且告诉他,我在这里有预约。他拿起了电话。
“米什金医生?”
大约一分钟之后,米什金出现了。他看起来和我近期见到的照片很像,这张照片是在2010年美国国家科学奖章(National Medal of Science)发布仪式上,他与奥巴马总统(President Obama)握手时拍摄的。当时,奥巴马赞颂了他对“理解灵长类动物的知觉和记忆的神经基础所做的贡献”。米什金和我握了手,他眼睛明亮,脸上挂着微笑,并露出感兴趣的神色。他带着我走下了门廊,穿过一扇沉重的大门,进入了他的办公室。
“所有这些安保都是9·11事件之后才有的?”我问道。
“不是,”他说道。“在我建立实验室之后就有了。”
米什金解释到,这是因为动物权利运动者们。所有这些损伤、测试、牺牲,使得他和其他的实验室员工,以及实验室本身,都成了那些人的目标,这些人认为人类应该把脏手从那些血缘临近的动物身上拿开。
米什金想让我知道,他并非一直和动物工作。1950年,他还在麦吉尔大学的时候第一次发表了研究论文,研究主题是接受了额叶切除术的病人。“但是,这并没有意义,”他说道。“我们用罗夏墨迹测验来测试那些大脑损伤的精神分裂症病人。天呐,罗夏墨迹测验!我们当时做了这样的事情,真是难以置信。而且我知道,那样做非常愚蠢。但是,我们当时就是那么做了。我实在拒绝继续下去,那太愚蠢了。”在米什金看来,最基本的问题在于,没有人知道他们所破坏的那些结构有着怎样的机能。神经外科医生可能觉得自己知道,但是他们并非科学家,即便他们有时候假装自己是科学家。而米什金至少认识到了自己并不知道这一事实。他明白,基于一种纯粹的直觉,而去切断人类的大脑,这可不是件好事。然而,动物则不同。不论你考虑了多少动物实验的伦理道德,其基本原理都可以归结于一句话:用动物做实验比用人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