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猴子和人(第5/7页)
米什金的办公室很大很乱。架子上有一个颅相学的头骨,旁边是一个用不同颜色分区的大脑模型。我注意到在这些神经学的玩意儿旁边,还有一些与天文学有关的东西,包括一张从月球表面看地球升起的精美照片。米什金告诉我,天文学一直都是他的业余爱好。我坐在他对面。我右边的墙上有一句赫伯特·乔治·威尔斯(H.G.Wells)的名言: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激情、爱或恨,能赶得上改变他人所建构体系的激情。米什金看到我盯着这句话,于是就指出了话中的一个玩笑:这句话里的一个逗号,即“恨”这个字后面的逗号,是用铅笔加上去的。
“我自己加的。”他说道。
从某种角度上说,这就是科学。新一代接过上一代男男女女所创建并修改的体系,有时上一代只做了一点点修改,加了个逗号或是加几个从句,有时则是做出重大的改变,删除整个章节或是写下新的章节。他们都是编辑,所有人都是,其中那些好编辑,倘若他们做出了某种进步,那么他们至少必须具有一种改变他人所建立的体系的激情。
在米什金的事业中,他最重要的一次编辑,就是修改了我们对于猴子遗忘症的理解,并且将这种理解整合进了病人H.M.所患的遗忘症当中。这项发现很大程度上强化了科学群体对于理解记忆机制的信心。米什金在美国国家心理卫生研究所,用另一群恒河猴创造了历史。他通过损伤恒河猴双侧内侧颞叶,切除海马和杏仁核结构的主要部分,从而复制了H.M.的手术,之后,他给恒河猴用了一种新类型的延迟反应测试,这是十几年创新的积累。这种新测试被称为延迟不匹配样本任务,其与先前的测试任务有很大的不同。米什金不再让猴子记住哪个杯子里藏了食物,而是每次把食物藏在一个全新的物体下面。因此,要获得食物,猴子就要记得自己之前选择的是哪个物体,然后去选择另一个物体。这种测试方法旨在消除先前测试的一个基本问题,即猴子可能习得了将一个特定物体与积极奖励以一种本能的方式联系起来,而不需要用到我们所认为的记忆。而这种新任务则相反,正如米什金写道,“因为食物通常和一个新物体联系在一起,那么将某个特定物体与奖励联系起来的能力就不起作用了。奖励只是一种刺激,而测试则测量出了认知记忆能力。”
这种方法很有效。也就是说,在大脑损伤之后,让正常猴子能完成任务的记忆系统失效了。“它们的得分降到了纯粹概率的水平,”米什金写道。“这似乎意味着,我们创造了一种真正的记忆丧失。”
事情兜了一圈。灵长类动物研究激发我的外祖父造就了病人H.M.,而病人H.M.又激发了新一轮的灵长类动物研究。这种研究在经历了多年的失败之后,最终开始验证并支持来自病人H.M.身上的发现。在我们人类从未完备的自我认识中,亨利·莫莱森当时正成为核心的角色。
米什金在桌子上向我演示了这历史性的测试,用我的手机代表花生。
我躲在围栏后面,看着这些年轻人把公牛赶入牛棚。他们边拍打,边叫喊着,引导着公牛穿过一扇有人打开的门,进入了一条狭窄的通道。这一天的训练完成了。没有人再次踏入斗牛场。这是因为他们已经斗了几轮,还因为刚刚发生在我身上的这件事,及其意味。
把斗牛想象成一个实验。
公牛就是测试的被试,而它的任务就是在斗牛士和斗牛士的斗篷之间进行选择。倘若它选对了,那么它就会得到对愤怒的奖赏,即牛角刺到肉体。倘若它选错了,那它就只能刺到一团空气(当然,尽管在真实的斗牛比赛而非训练中,倘若公牛选错了,那么它就要死。然而,公牛并不知道这一点,因此这一点就和实验条件不相关了)。今天,在这场实验的第一个环节,这只公牛一次一次选择了错误的答案。它对着斗篷这个庞大的目标冲锋,这只斗篷飞舞起来,如此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