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总好过无所作为(第4/6页)
弗里曼作为神经学家的第一份工作是在华盛顿特区的一家精神病院,在那里,他很快看到了传统治疗在遭受折磨的病人面前是多么无望。他急不可耐地想要发现新的疗法,开始构思并展开对电休克治疗的实验,从胰岛素到强心剂,再到电击。但他永不满足,这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这些疗法看上去模糊而粗略,它们的机制并不清晰。在长达几年的时间里,他都竭力地想要找到精神病的真正生理原因,他花费了大量时间泡在医院的太平间,解剖已故病人的大脑,意图找出他们发病的神经学根源,却总是无功而返。
后来,他恰好看到了埃加斯·莫尼兹介绍的第一个白质切除手术的专题论文。弗里曼立马知道了自己要做什么。几个月过后,即1936年的9月16日,弗里曼与他的神经外科搭档詹姆斯·瓦茨(James Watts)合作,观摩了美国本土的第一例白质切除术。接受手术的是来自堪萨斯州(Kansas)首府托皮卡(Topeka)的一位深受焦虑症、失眠症困扰的家庭主妇。
1938年,莫尼兹被迫中止工作,他在家里被一位前病患枪击,打穿了脊椎。那之后,弗里曼和瓦茨就取代了他,成为最高产的精神外科从业者。弗里曼将这一新兴领域命名为精神外科,并且开创出自认为比莫尼兹更加完备的技术,他用柳叶刀代替线圈白质切除器,并且采取瓦茨的办法,从颅骨两侧钻孔而不再沿用莫尼兹从前额钻孔的传统。那实在有些混乱,弗里曼称这是“精密技法”,同时他也改变了手术的名称,将希腊词根“leuco”代之以另一个希腊词根“lobo”,意思是“脑叶的”——额叶切除术(lobotomy)。
这就是额叶切除术。
在万圣节的早晨,弗里曼低头凝视着他第52个病人的眼睛,听到病人误称他为出版巨头威廉·伦道夫·赫斯特,他感到自己处于事业的上升期。他是一个年轻、富有魅力的医生,正运用一种令人振奋的疗法来治疗古老的疾病。很快,他会比他的外祖父更有名气。弗里曼成为名流,会受到许多主流出版物的帮衬和逢迎(巧合的是,其中一些正是属于赫斯特先生麾下)。1937年7月7日,《纽约时报》刊载的第一篇关于弗里曼的文章,其标题为《灵魂疾病被施以手术治疗》(Surgery Usedonthe Soul-Sick),文章滔滔不绝地谈到他的“新外科技术,这种技术被称为‘精神外科’,据称这种技术会将人格中的病灶切除,在区区几个小时的治疗里,就将野兽变成温顺的小动物”。
1939年,额叶切除术的时代已经到来,弗里曼是其最狂热的传教士。他执行手术的频率高得惊人,他的足迹遍布全国,他为众多好奇的医生进行演示,许多医生都跃跃欲试,想在自己的病人身上进行手术。弗里曼还在准备他第一本书的出版。在这本名为《精神外科》(psychosurgery)的专著里,弗里曼写道,“过去人们认为,若是一个人的思维不够清晰准确,是因为他‘大脑不够用’。我们意在表明,在特定环境下,个体可以在实际情况中用更少的大脑资源达成更清晰准确的思考。”
弗里曼很高兴52号病人没有认出自己。
若是52号病人继续保持清醒,并正确回答了自己的问题;若是她情感饱满的声音没有突然减弱;若是她的目光依然犀利好奇;若是她继续唱着歌,弗里曼便会让同事切得再深一些。他会告诉同事,一直切到病人糊涂为止,一直切到她感到自己思维混乱、人格解体为止。这也就是他为什么在手术时让病人保持意识,他要确保他们的大脑受到了足够的破坏。他将这个手术策略描述为“迷失标尺”。他解释说,“记忆损伤、混乱和定向障碍通常是在额叶的第四部分被切断后,数秒到数分钟之内相继出现的,”另外,“当这种迷失在手术台上出现时,我们就会非常满意,因为手术是有效的”。如果病人仍然保持敏锐,有方位感和反应力。那么这就说明,惯常在手术中用以施救的切口的上下范围或许是不够的。一般来说,他坚持奉行一个简单的策略:“最好的方法,当然就是一直往里切,直到病人陷入混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