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8/17页)

普鲁斯特彻底转过身来:“是的,先生,的确,我们名字一样,但除此以外,我们就没有丝毫相似之处了。”

回家后,他烧得更厉害了。第二天,他向塞莱斯特讲述了这件法兰西学院院士粗鲁地闯入他们谈论、打断仰慕者们的赞美的事情:“他想跟我套近乎,塞莱斯特,就因为我们的名字挺像的,搞得粗心的邮递员都弄混了。但是,我一点儿也不像他,我不会写那种人们在车站坐车时无所事事才读的小说!而且,这个人最近才写了一篇关于斯万的讨厌的文章,他以为我忘了!这些人真是表里不一啊,塞莱斯特。当我有了那么一点名声之后,他们才趋之若鹜地向我伸出友好的手。”

“先生,您为什么这么讨厌车站?”

“塞莱斯特,车站对我毫无用处。它们灌满了穿堂风,对我来说是致命的。”

普鲁斯特试图起床,但他挣扎了许久。比泽医生诊断出他的尿毒症复发了,他觉得可能是因为塞莱斯特在壁炉里生火,通风管道裂开来,房间里烟熏火燎的,所以他才头晕窒息、步履蹒跚。显然,普鲁斯特应该离开这间充满毒气的房间,外出呼吸一下清晨四点的新鲜空气,这样也可以让塞莱斯特彻底地整理房间。但是,想要外出,就不得不一步一步地走向那部电梯,但偏偏他做不到,每走一步,都要因为晕厥而跌倒。

纪德来看他了,指责他最近给加斯东·伽利玛先生写的一封信。信中他抱怨一本美国杂志里的一篇文章,文章揭露了《新法兰西杂志》起初拒绝了《在斯万家那边》,这让他难以忍受。他憎恶他们看轻他,怨恨他们觉得他是追逐上流社会的世俗人。其实,他早就不是这样的人了。但是,纪德以为普鲁斯特忘恩负义、有失公道,毕竟《新法兰西杂志》已经悔改了,也在很大程度上尽力弥补他,并且将要一直出版他的作品。

他一直在完善《女囚》和《阿尔贝蒂娜不知去向》,不断地增补、增补,再增补。

加斯东·伽利玛先生向普鲁斯特提出了一个建议:时装设计师兼收藏家雅克·杜塞115打算购买他的手稿和修改过的校样。这件事最终没成,因为普鲁斯特要价太高了。杜塞告诉他,他打算去世以后把所有的收藏品都捐赠给公共机构,普鲁斯特想到了很久以后,研究者或者收藏家都可以随意查阅、比对他的手稿,对他的写作方式做出评判,以此来推测他写作时思想的变化。这种“作者死后写作历程的揭露”,对于普鲁斯特来说是难以接受的。“凭什么,塞莱斯特?我的作品,我的文字,只有我才能仔细审读、删减那些不够好的段落。凭什么他们以为自己可以扮演审讯者,扮演我那堆废弃文字堆的搜寻者?我想问问您,这是为什么,塞莱斯特?”

一天晚上,保尔·莫朗来看望他,他逗留了很久。“啊,塞莱斯特,莫朗他爱我,他真的很爱我。”

普鲁斯特给这群认真、快乐的学生上法国历史课:塞莱斯特、奥迪隆、玛丽·吉耐斯特、伊冯娜·阿尔巴雷。他管他们叫“孩子”。(很难想象,虽然没有什么不同,但他却是这个家庭的“父亲”,可不是“父亲”又是什么呢?)维钦托利116在阿莱西亚放下武器;人们举起留着胡须的克洛维117欢呼胜利,祝贺他加冕为法兰克国王;查理曼大帝118抚摸着一个金发小孩儿的头;圣女贞德119穿着甲胄进入奥尔良;布永的戈弗雷120;无畏无惧的巴亚尔骑士121;路易十一122和他的囚室;圣路易123在橡树下维护公正,却死于威尼斯的圣战;弗朗索瓦一世124和尚博尔城堡的楼梯;投石党运动125和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