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6/17页)

然而,在这间我后来不再光顾的客厅里,这几个星期里,绽放的鲜花已经冰冷,全部真理已在我眼前显露,而它通过的是另一种令人醉倒的白色,例如“雪球花”——它那高高的、赤裸的茎干像拉斐尔前派画家110作品中的直线形小灌木,茎干顶端是既分瓣又合拢的球形花,它像报信天使一样洁白无瑕,并向四周散发柠檬的芳香。

但愿海曼夫人思考一下,斯特劳斯夫人看到这一段时肯定会认出那些花的,但是她会联想到奥黛特就是自己吗?没有。此外,在普鲁斯特的印象中,劳拉·海曼在室内装修方面有着无可挑剔的品位,不过奥黛特一家的布置并没有给读者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她以为自己在书中是一只天鹅吗?大错特错!他视她为一只轻浮的燕子,或者是漂亮的极乐鸟罢了。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除了这段公案,普鲁斯特还要说服人们相信盖尔芒特公爵夫人并非是格雷菲勒夫人,盖尔芒特公爵也不是拉乌侯爵。尽管后面这一虚一实的两个人都有着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每天早晨他们俩都要穿着睡衣在床边刮胡子,以示他们对住在日耳曼郊区府邸中的附属建筑里的房客们的蔑视,因为他们从未想过会遇到这群乡巴佬儿!“所有的女人都不明白文学创作意味着什么。身为作家,我们不会把任何一个形象原封不动、不经改造地复制在作品里。”

“这样太让人疲惫了,塞莱斯特,这些猜测和流言都是多余的,但无论如何都是我生前应当做的。您能为我买一些芦笋吗?我也不确定自己是否会吃。要是我摇铃了,您就给我端来。不过,我也不确定自己是否会摇铃。我摇了,您就要马上过来;我没摇,您也要随时过来看一下我是否安好。”

尽管他病入膏肓、疲惫不堪、伤痛累累,尽管他患有风湿、失眠,尽管他服用如此多的药物,但他仍坚持完成自己的工作:他每天都或写或口授几封信件,阅读《费加罗报》《高卢人报》中和他有关的新闻简报,以及其他有关于他的专著、杂志和信件。对于任何收到的作品和信件,他都会回复以详尽的评论,而不是一些简单的字句。他甚至还会回复别人因他寄去《索多姆与戈摩尔(二)》而写的感谢信。

劳拉·海曼,少年普鲁斯特献殷勤的对象。

他全部会读,是的,他甚至还读了克洛德·费瓦尔111,也就是皮埃尔堡男爵夫人寄给他的历史小说《埃及艳后》。他在回信中倾注了大量对这本书的赞美之词,尽管在他人读来都是一些套话,辞藻华丽而空洞,毕竟这无非是他纯粹献殷勤罢了。

我们的小马塞尔很是愤慨:“记住了,塞莱斯特,一位资产阶级的贵族是不会被一位中产阶级努力所得来的成功而打动的。在贵族的眼中,这成功根本就不存在,如同易散的浮云一般,看不见,也闻不到。我之所以可以对你这样说,也是因为我并非贵族。但是,如果我是的话,比如说,于泽公爵,或者盖尔芒特公爵,那么也许我会成为一个被后世遗忘、默默无闻的作家。正因为我不是贵族,所以可以冷眼旁观他们的生活,然后写进书里。”

“先生,这是一种报复的手段吗?”

“这么说对,但也不对,塞莱斯特。这样更是为了让我与他们隔绝开来。请允许我用如此粗俗的表达方式:我出名了,但我并不是那种追名逐利的俗人。一位贵族自出生就享有名利,这是由他的出身所决定的,但对于我这样出身于中产阶级的人来说,我必须不断地努力,才能获得名声。”

“但是,他为什么需要名声呢,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