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死的肉身(第41/46页)

我已经注意到大多数女人对她们的身体并不自信,即使像她的身体一样,她们的身体也十分可爱。不是所有的女人都知道她们的身体是可爱的。有一类女人知道。大多数女人对她们不需要抱怨的东西怨这怨那。她们经常想把自己的乳房隐藏起来。她们怀有一种我无法弄清根源的羞耻感,而且你得一而再再而三地让她们放心,她们才会非常乐意地展示出来并且心甘情愿地让人观看。即便是她们中最幸运的那些人也是如此。只有极少数的人会无所顾忌地展示自己的乳房,而且这些日子来,由于受到舆论的指责,她们往往不是那种戴着自己可以制造的义乳的女人。

然而康秀拉身体激发性欲的能力——对了,这一切已经完了。是的,那天晚上我确实勃起了,但我没能使它持续多久。我很幸运,还能勃起而且还有冲动,但是假如她那天晚上要我和她睡一起我就会陷入极大的麻烦中。一旦她的身体经过手术得以恢复,她要我和她一起睡觉我将会觉得十分为难。既然她愿意。因为她愿意,不是吗?首先总是想和熟悉的人和年纪大的人睡觉。出于她的自信,出于她的骄傲,最好与我睡觉,而不是与卡洛斯·阿隆索或维拉瑞尔兄弟。年龄可能不会造成癌症所造成的影响,但年龄的影响已够多了。

第二部分。再过三个月她叫我和她睡觉,她打电话告诉我说,“让我们聚一聚吧,”然后她又一次脱掉她的衣服。是不是灾难就要降临了?

斯坦利·斯宾塞(41)的一幅画挂在伦敦泰特陈列馆里,画的是斯宾塞和他妻子四十多岁时的双人裸体肖像。这是有关同居、有关异性长期居住在一起的直接写照。这幅画就在楼下关于斯宾塞的一本书里。等一会我去拿来。斯宾塞蹲坐在他妻子旁边,他的妻子横卧着。透过金丝边眼镜,他在近处若有所思地俯视着她。而我们呢,也同样从近处看着他们:两个裸体就在我们面前,恰好让我们看清他们已不再年轻也不再迷人。两人都不快活。沉重的过去紧随着现在。尤其是妻子,一切都已开始松弛,变得粗大,即将到来的是更大的苦难而不只是长有细纹的肉体。

就在画的最显著位置,有一张桌子,桌子边上放着两块肉,一大块羊腿和一小块肋条。生肉被刻画得细致入微,这种毫不留情的坦率正如刻画松垂的乳房和疲软的阴茎那样,它们和生肉相距只有数英寸距离。透过屠夫的窗口,你不仅可以看到生肉而且可以看到这对已婚夫妇的性器官。我每次想起康秀拉,眼前就会浮现出那块形状像男人阴茎的生羊腿,它就在这对夫妻公然展示的肉体旁边。它太靠近他们睡觉用的席子,因此你看着它的时间越长,它就越显得顺眼。在妻子略微有些吃惊的表情中带着一丝忧郁的无奈,那块剁好的肉和活羊之间毫无共同之处,而且,自康秀拉来我这里之后的三个星期以来,我根本无法将他们的形象驱除出我的脑海。

我们从电视上观看新年来到世界各地,新千年的除夕庆贺活动简直就是毫无意义的歇斯底里大发作。灿烂的光辉从各个时区闪耀而过,而没有一处光辉是由本·拉登点燃的。在夜间伦敦上空飞速回旋的灯光,自从大空袭时升腾起的彩色烟雾散发出灿烂光辉,还没有哪样事物会如此壮观。埃菲尔铁塔喷射出火花,一种诸如沃纳·冯·布劳恩(42)为希特勒的毁灭性武器库设计的仿真火焰喷射器——具有重大历史意义的导弹之王、火箭之王、炸弹之王,古老的巴黎是其发射台,而整个人类是其发射的目标。整个晚上,在电视网络覆盖的任何地方,都是大决战的拙劣模仿,自一九四五年八月六日以来我们就一直在我们家后院掩体里等待着这场大决战。它怎么不会发生呢?即便在那天晚上,尤其在那天晚上,人们预先准备着最不幸的事情的发生,仿佛这个晚上就是一场漫长的空袭演习。等着令人恐怖的广岛列岛与世界上所有悠久的古老文明同归于尽。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